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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丰作品
1◎黑叶子
可能起了风
也许不是风
反正满树的黑叶子抖动
卷簟上晒着一些江米也许没有米
但见一群黑叶子在卷簟上飘
它们“飘”走了我的谷物
“飘”走我的梦
晚上,一只空胃
呆在下面,树上停着一些饱饱
梦中仿佛起了风
也许没有风,只是一些黑叶子
但见空卷簟应和,一起一伏的动
其实卷簟没有动,是江堤下的砂滩在移动
其实砂滩并没有移动
是砂滩那边河谷的涟漪在移动
其实对岸的涟漪也没有移动
是人的灵*在悸动
2◎这一刻
这一刻
我
终于站在阳光下
泪在盐晶的黑桠上发亮
梦在醒来的雪野蒸腾
这一刻,我瞭望
这一刻,我期待
这一刻没有风成为谛听的这一刻
太阳也起濛
这一刻喜鹊在词的深处飞
这一刻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闪
这一刻冰晶玉洁
这一刻词与物对话
这一刻感恩
这一刻
我消逝
3◎倒茶
我在这边倒水
你在那边喝茶
我的杯子
没有
一滴水
4◎折叠
一张纸,究竟有多高
一张纸,究竟有多厚的积淀
以为一张纸
就凭一张精致的纸
一块印花图案的白纸帕
——就可以玩魔术……
这个下午我一直没有吃出味来
下午的某一刻
你突然从一只盒子抽纸
一张缓慢变化的纸
在我正用餐的一刻反复……
空难性的折叠
从下午2点开始
这个动作一直在反复
把这个下午的尴尬折叠
把这个下午纷飞的雪花折叠
把这个下午来飞翔的翅膀折叠
把这半年暗无天日的劳动折叠
把一已的尊严
和一次冗长的忍耐一起折叠
把这死寂的黑色火药和暴力时间寸寸折叠
就凭一张纸
一张火轻易就可以从下面洞穿的纸
5◎父亲
父亲的册页已然脱落
无根而漂泊
他的马去了南山
铁器时代的红亮反而锈住了父亲
父亲住在破烂的段落之间
父亲反反复复
农田荒诞不经
年轻的虫豸们正飞快地穿越他身后的农具
经年不息的水声惊心动魄
*昏的晚钟如雷贯耳
父亲的马已去了南山
6◎阴郁的射手
扳机
像脆弱的细枝一样折断
而“果实”坠落
杳不可及
空中不见弹孔
事前没有迹象
落体没有一点擦痕
看不见的射手和霰弹
倒下的
也许是一片时间
也许是一个噩梦
难道有比岁月更空的霰弹
比忧伤更深的射手
7◎午夜的土地
在父亲的睡姿中
我看见泥土的情状
庄稼静穆
把所有的交出
把劳动过的手也交出
把最后的物质也交出
多么好
长久地在这里面
聆听
树枝休息
泥土涌动
叶子悄悄地搬运
深土层中小动物狺狺
多么好
父亲,你休息
最后是土地的一片紫光
最后是土地飞出一枚神奇
在这里
——仍然在这里
8◎剪指甲
晚上
我给七岁的儿子剪指甲
刚刚剪了一半
剪刀下便冒出一阵隐忍的哭声
疼吗?摇头
不怕细菌腐蚀吗?摇头
难道你想做一个野人吗?
摇头
又点了点头
继续剪指甲
我发现他的指甲
刚硬
铁青
在剪第九指时我的刀下冒出火星
剪第十指时我的剪刀开始卷刃
(爸爸请留下我的最后一个指甲吧!为什么?)
他掀起上衣
我忽然看见一道灼痛的紫光
一道暗红的伤痕
深长
9◎一个没有时间的人
在
别人的城市
别人的时间中
偷生
我曾
多方,经历种种努力
结果,都一样
别人的
像一枚果实,我
散佚在那里
散佚于这滇东春城的一片阒寂
迅速弥合
大寂无痕
满街的鱼
满街的喁喁满街游荡满街慵懒满街沉潜
无我
无名
在别人登记过的时间缝隙中
漂浮
而
我的时间被挂上
一把锈锁
我是一个需要暂住证的人
10◎粮食笔记
悠久的岁月
也不能腐蚀一个人的卑躬的背影
漫天的鹅毛
也不能消弥一对孤寂的脚印
你,拎着桅灯到一条鸡肠小路
寻找一颗孤独的地粮
一颗粮食
可以使一群饥汉通宵达旦
一颗粮食可以使一间破茅房金碧辉煌
没有一颗粮食
不可以放出一个响屁
压住一颗储粮,狂风可以吹净
所有的字,但不能撼动一张纸
小憩在一颗谷壳之内
最忌惮一只《诗经》里的硕鼠
它的本事有可能咬断装书线
咬破你的*壳咬破你的梦
但一种新“地粮”不可被“硕鼠”收割
空秋的大地永有恒量,永有闪烁
11◎离开
忽然就生灰
忽然就成了一只鼠
忽然就成了一条滴泪虫
越待越虚
羽化成烟
空寂
是时间了
得赶紧离开这里……
12◎别
加一滴苦泪
加一点盐,甚至可以
加进一点地沟油
别让佛灯
太空
太飘渺
别让佛陀太凄清
13◎握手
念完经
那个和尚就一个趔趄
下了山
在山麓
一双雾气弥漫的手
握住了另一双
大雾弥天的统战部长的手
14◎灭度
果然万籁俱寂
果然不同梵响
果然没有蝉(禅)鸣
果然是一个“大人物”夜寝两宿的
山寺
但泥土低泣
空,却无处可空
不在,却无处不在
南岳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棵草都
颤抖
今夜,一个虫人彻夜无眠
你睡在无蝉(禅)的永无黎明的黑夜里
你睡在蝉(禅)的空净里,颤抖……
你睡了五六年的地层
你一生就*这一次歌唱
你一生就*这一个夏天
然而
一个“大人物”的齁声酣眠
“统治”了一山弱小
“统治”一季虫豸的夏
南岳啊,你是“大人物”的佛山
还是众生的佛山
佛啊,你是权贵的佛金钱的佛
还是百姓的佛虫豸的佛万物之佛
不过,虫人要拜拜了
你要穿越《心经》穿越《金刚经》
穿越《无量寿经》穿越“十三经”
直坠南无阿弥陀佛之忧谷
从泥土到万物
从无到无
从空净到共净
从全民所有到一无所有
灭度
15◎乡夜
田野夜凉
夕阳拢住残红
蒲葵叶不在树上摇
摇在乡村之手
夜晚,家事只好撒手不管
许多农具痛苦不堪
舍弃在庄稼地里。一只小小的睡虫
爬上农夫的粗皮大手
有一口古井不肯睡去
有一条白花花的狗
徜徉在乡村浮动的夜色里
一匹树叶
滴哒。反衬夜林的一隙幽光
诗人类
简介:黑丰,诗人,作家。主要著作有:诗集《空孕》《灰烬之上》《猫的两个夜晚》,实验小说集《第六种昏暗》《人在芈地》、随笔集《寻索一种新的地粮》《一切的底部》《存在-闪炼》等,作品被译成英语、法语、西班牙、罗马尼亚语等多种文字,发表于海外。年6月应邀参加罗马尼亚第20届阿尔杰什国际诗歌节,获“特别荣誉奖”。年5月应邀参加雅西第6届国际诗歌节,获罗马尼亚“历史首都诗人奖”。曾担任四川省成都市“杜甫诗歌创作奖”和中国第四届青年华语作家奖评委,北京白雀奖、第三届鄂尔多斯诗歌那达慕和中国太阳诗歌节终审评委。现为北京某文学期刊资深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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