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寻常之物。红尘市井，老百姓开门的七件事里，总少不得它。茶又是清灵雅韵。文人雅士、佛门禅院，一杯清茶，能品出天地大道。天热心燥，一起去寺院吃杯茶吧？01从郑州出发，沿着郑少高速，开车走90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嵩山。仲夏的嵩山，白峰巍峨，绿意满眼。满山葱郁之间，不时传来寂寥的蝉鸣。▲仲夏的嵩山，白峰巍峨我们的车子，没有去热闹的景区，却拐了个弯，驶入了“天地之中”旁边的会善寺。积翠峰就在它的背后，山并不高，但形状像一座经幢。旁边一眼龙赐清泉，水流不急，却潺潺涓涓。元代的大雄宝殿，有美丽繁复的斗拱和花纹。明周王所赠的白玉阿弥陀佛，依然在寺内安卧。▲积翠峰脚下的会善寺这是一家气质很特别的寺院。它恬淡，安静。没有一般寺院景区喧杂的商业气息。古韵森森，清凉幽寂。山门处有“天地之中”的大石碑，还有几棵古树。岁的侧柏，树干遒劲，枝条盘曲，宛如游龙。岁的银杏，树冠葱茏如盖。仰起头来，密麻麻的绿叶间，碎金般的阳光和圆溜溜的银杏果，一起在风里闪烁。▲山门处立着的“天中山”大石碑从你手机的镜头里望过去，这些几百岁上千岁的老树，和青灰色的碑刻一起，映着寺院朱红色的矮墙，静美的油画一般。嵩山古寺采茶人这座源于北魏、兴盛于唐朝的寺院，算得上佛教传入中国后最早的佛寺之一。武则天八次登嵩山，六次来到会善寺。她不仅拜寺里的道安禅师为国师，还为此寺赐名国安寺。当年在全国，有资格授戒的寺院不过三座，会善寺是其中之一。▲一行禅师也在嵩山琉璃戒坛受戒在嵩岳的琉璃戒坛上，每年受戒的僧人达到数千人之多。后世人一直在用的农历《大衍历》的编纂者一行禅师，以“吃茶去”公案闻名的赵州从谂禅师，都曾受戒于此。身怀七项少林绝技，被海内外誉为“中华第一武教头”的释延武法师，多年来就隐居在此。修行之余，他挖掘传播了大量关于会善寺善文化和禅茶文化的资料。说起会善寺这个禅茶文化的发祥地，延武法师如数家珍。在他看来，高僧辈出的会善寺，除了善、武，“还有一个，就是禅茶了。”▲精通禅茶文化的延武法师每年四月，春天的第一场雨过后，寺里的僧人们就要上山采茶了。▲僧人们上山采茶的情形凌晨四点，天还没有完全亮，禅房里的僧人们已经起来了。清凉的山泉水，撩在脸上，浸在手里。仔仔细细洗净每一根手指。在变得洁净的同时，也让他们睡意顿消。门前的古树，在黑暗中伫立着。虽然看不清枝叶，但腰里系着竹篓走过树下的僧人们，能听到它们在晨风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们也知道，到了秋天的时候，那银杏树会飞起无数金蝴蝶一样的叶子，还会落下无数的白果，周围的老百姓们，就会来这里拣白果和银杏叶，回家泡茶治病。▲会善寺门前的千年古银杏树山里的路并不平坦，采茶的地方也很偏僻，但因为这路走了无数次，僧人们也并不觉得多么难走。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到了古茶树前。茶树只有两棵，从那蓊蓊郁郁的枝干来看，也总有几百年了吧。山上的古茶树僧人们早上采茶，要先摇树。这是为了摇去枝干上的露水、雨水和灰尘蛛网，否则采的茶会味涩、淡薄而浑浊。采茶的时候，也不能用指甲来掐，必须用拇指和食指来揪，这样出来的茶叶才不会因为汁水流出而变黑。采茶时要老嫩分开，留梗不摘，还不能在手里握的太久。这种种的讲究，让采茶的僧人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凝神专注之中，他们采茶的姿势，就有了仪式般庄重的美感。▲僧人凝神专注的样子，有仪式般庄重的美感天光慢慢变亮，林间的鸟儿叽叽喳喳。一芽一叶在竹篓里慢慢堆积。晨雾一点点散开，太阳跃上了山头。9点多的时候，忙活了一早上的僧人们，回到了寺院里，开始进食斋饭，炒制茶叶。一杯清茶禅韵长会善寺的茶叶，除了这两棵古茶树，还在河南信阳毛尖的产地之一新县，拥有自己的无公害茶叶基地。▲会善寺在信阳的茶叶基地这些采来的茶叶，被僧人们送到了后面的禅堂。禅堂的土灶铁锅，已经烧起了柴火。炒茶的僧人，挽起僧袍的袖子，看锅的温度差不多了，就倒入洗干净的茶叶，开始炒茶。毛竹扎成的炒茶扫把，足有一米多长。他们在炒茶僧的手下，武器一般。▲炒茶扫把在僧人手下，仿佛武器一般炒茶帚在锅里旋转搅拌，叶子跟着旋转翻动。碧绿的嫩芽在这飞快均匀的旋转中失去了水分，颜色变暗；它们被抖散、揉搓，皱缩成条，经过生锅、二青锅和熟锅的三锅连炒，最后成了上好的禅茶。11点多的时候，练了一上午功夫的僧人们到了奠茶的时间。延武法师和徒弟们都来到了大殿上。拨茶，注水，洗茶，泡茶，筛茶。他们神情肃穆，恭恭敬敬，一丝不苟，却又安之若素。第一杯，是要敬奉佛祖和达摩祖师的。接下来的茶水，就可以供他们和香客们享用了。延武法师说，在会善寺的寺志里，有过许多关于禅茶的记录。“相传达摩祖师在嵩山修行，面壁打坐。困意难消，于是采座边绿叶饮之而解困。这个绿叶应该就是茶叶的最早起源。”还有一种说法。说的是达摩祖师山林面壁，不吃不睡闭关九年。困极而寐，醒来懊恼，揭其眼皮堕地而生茶树，采而饮之竟得解困。▲“茶圣”陆羽也出身佛门而在会善寺，延武法师说，禅茶一直是寺院清规中非常重要的一种礼仪。“赵州从谂禅师，是从我们这里受戒后出去的。元代的雪庵溥光禅师，也曾在会善寺居住，写下了禅茶史上非常著名的《拣公茶榜》。”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延武法师所说的《拣公茶榜》，就在西侧禅堂的门口。虽是年新修葺的碑刻，但雪庵溥光禅师特有的大字依然遒劲超洒，端伟可观。▲《茶榜》石碑共四块八面，此为第八面沿着石碑往前走一二十米，就是会善寺的茶堂。在茶堂的方凳上坐下，吃一杯禅茶解渴。为我们泡茶的，是14岁的小师傅李继豪。他瘦瘦黑黑的模样，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少有的沉静。他不卑不亢，熟练地洗茶、冲泡、筛茶，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在悠长的梵乐里轻啜这一杯“嵩山甘露”。“法是茶，茶是法。尽十方世界是个真心。”雪庵禅师碑刻上澄澈清凉的句子，突然就浮上心头。那一刹忽然觉得，这茶就是菩萨啊。它忍受采摘、揉搓、高温炒制和沸水冲泡，遇水舍身，而成茶饮。它为众人消渴、除烦，让人静心、养性。喝下茶，就饮尽了悲欢甘苦。放下杯，也放下了恩怨情仇。▲饮尽了悲欢甘苦，也放下了恩怨情仇想起多年以前，有两位僧人从远方来到赵州，向从谂禅师请教什么是禅。当时正好是吃茶的时间。从谂禅师问其中一位：“你以前来过吗？”那人答道：“没有来过。”禅师说：“吃茶去！”再问另一位：“你来过吗？”那人答：“我来过。”禅师说：“吃茶去！”带这两位僧人来找禅师的监院好奇地问：“禅师，怎么来过的你让他去吃茶，没来过的你也让他去吃茶？”从谂禅师叫了监院的名字，监院答应了一声，禅师说：“吃茶去！”“禅茶一味”的赵州禅由此开始。又想起周作人先生《吃茶》里的那段话：“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得半日之闲，清泉绿茶，可抵十年尘梦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禅茶说来玄幻，其实也很简单。当我们有一杯茶可喝的时候，就好好品味这清香幽静吧。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自寻烦恼。不管你来过还是没来过，不管你有还是没有职位，也不管你是僧是俗，都当如此。当你通过这一杯澄黄清碧的茶水，取得与大自然的沟通；当你通过这沟通获得了宇宙万物的真谛；你静了心，明了理，清了志，活得更明白踏实，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禅茶一味”吧。文｜焦素芳 编｜李泓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