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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6/22 0:35:00

近日重读《浮生六记》与《秋灯琐忆》,为的就是将蒋坦与秋芙,芸娘和沈复的诗意生活重新解读。可如今看我们这一场周末之行,与曾经,杭州西湖畔的蒋坦夫妇并无差别。可见,自古文人间的雅聚,大抵如此。蒋坦与秋芙,曾于夏日炎热之时,往山中寺庙避暑游玩,与月楂大师喝茶聊天,品书论画。我们这一行,亦不乏画家、篆刻家、作家与尺八行者,不过是在冬日严寒之时,于寺庙师父禅房,炉火与热茶中,觅得温暖,其余心境大抵相似。

正是在弥陀寺和百塔寺遇到这两棵树的,这便要分开来说了。不过也是奇妙,两座古刹,饮茶畅聊,抑或抚琴赏画之后,留在心中久久无法忘怀的,却是那两棵树的果实,娑罗子与白果。

是在走的时候碰到那一棵娑罗树的。在此之前,已见到了那两株上千年的玉兰,并在师父的禅房内饮用了这玉兰花所泡的茶水。师父的禅房,炉火正温,书与经卷摆放在茶海之侧的小桌子上,几只禅修的猫在屋内一角蜷缩着,时而变换身姿,时而起来活动一番,后又懒懒地趴下来,盯着我们这些外来之人。在玉兰花茶的香气中,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翻看起来,伴随着炉火,猫,茶,瞬间就沉迷了进去。半晌之后,才被友人的一曲古琴吸引,从书中抽离,继而在琴音淡去之时,走出了禅房

后来,便遇到了那株娑罗。它以上千岁的身姿,站立在冬日的弥陀寺中。干枯的树枝直指蓝天,树的一角,生出来的枝丫与一佛塔交相辉映,这交融是惯常的,这蓝天却是冬日少有的。起先是一位先生在阳光照耀下的树身周围捡拾到了一颗风干了的娑罗子,众人围绕在他周围,观察着这颗他手心中放置的果实,似瞻仰什么神圣的宝物般。而后纷纷蹲下来,拨开树底下的枯草,找寻起来,继而每人捡拾到了一两颗。

这娑罗子,通体呈棕褐色,表面褶皱不平,状如不规则的球形,种脐色稍浅,拿在手里,俨然一颗风干了的板栗。捡拾了一颗,放置在手掌上,在冬日少有的阳光中,拍下它安静的身影,而后装在包里珍藏起来。毕竟,娑罗珍贵,入药有理气宽中,和胃止痛之效,况这树长在清幽之地,这果,沐浴经书禅音,总是有灵性的

随后便道了再见,与这棵娑罗树,与冬日的弥陀寺。心中却念叨着这树夏日繁珊的样貌,这果秋日饱满的状态。似乎是不巧,在最寒冷的时节而来,尽管难得的蓝天与骄阳,见到的,却是它们休憩与暗淡时刻的姿态,只是,心中倒多了几分再见的期许,想来或也是幸事。

原本捡拾到娑罗子已然开心不已,不想到了百塔寺后,收获更佳

只见院内瓶中一风信子开得正艳,未料竟在这冬日引来几只蜜蜂,环绕其嗡嗡吟唱,忽地就给人一种春已来临的错觉。随后又在这百塔寺的大殿后,与那一棵年树龄的银杏相遇。这几年四处采风,古树倒是常见,黄陵的古柏林,王宿里的千年枣树林,荐福寺和周公庙门前的古槐。或多或少也都在瞻仰过它们古老厚重的身姿后用文字描述过一二。但要说如此古老的银杏,却真是第一次见。时常听人说古观音禅寺的银杏如何之历史悠久,如何之尊贵又如何之美,但也一直未见其真容。如今这一棵,倒比那棵网红树还要老上那么三百岁,它身高超30米,树围18米,又总是最沉得住气的,往往要等别的地方的银杏都已凋零落下时,才微微一笑,捋一捋胡须,抖一抖身姿,准备慢慢地变黄。也是因此,它才有了“中国第一银杏树”之称。我们几个来访者,围绕着这棵古树,仰起头,举着手机,就这么边观察边拍着照转了一圈。而后,其中两位会演凑尺八的先生,便将那随身带着的乐器拿出,在这棵古树下,在这始建于西晋太康二年的古刹演奏了一曲悠远、空灵的《虚铎》。因我之前写过《尺八》,对这曲子和尺八本身,尚且熟悉,却也依然是一音起,万念空,整个人像陷入一种超然的状态。观他二人,则似乎正在与这棵古树对话,将万千语言汇聚成气息,通过那竹管传出来,响彻在空中,响彻在树身周围。仿佛与这树,是多年的老朋友,如今不过是寻到了,用这曲子叙旧罢了。如若他们前世,也曾在这树下吹响尺八,恐怕也在这曲子中,都忆起来了。

一曲了,两人意味深长地收起尺八,再看一眼这树,它仿佛也是热泪盈眶,冬日干枯的树枝努力地摇摆。随后便来到了师父的禅房,继而尝到了它-——这棵古银杏的果实。

师父的禅房诗意盎然,所挂书画与所饮之茶皆是上品,我们只觉清雅舒心,仿佛暂时抛却了那凡尘之扰。茶桌上放着精美的果盘,其中一盘,据师父说,即是那年银杏树上结的果子。我只觉惊异,一下子欣喜起来,拿起一颗白果欲品尝,心中却想的是不知与多少古人吃的同一棵树上的果子。假使李白也来过这百塔寺,假使白居易也赏过这银杏树,鱼玄机、温庭筠、薛涛……一颗白果尚未剥好,脑海中一个个古代文人雅士的名字即已冒了出来。不禁想,他们或许也曾尝过这树上的白果,莫名地激动万分,拿着白果的手,便更加笨拙了。剥开那白色的外壳,轻轻撕下果仁外裹着的一层褐色薄膜,便露出黄色的果肉。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一种甘绵软糯的味道遂从舌尖传来。众人只道这白果珍贵,不敢多品,也感叹何其幸运,能在这冬日,这难得的暖阳天,这古老清幽的寺庙,相遇一棵古树,并尝到它的果子。

白果或许不是稀缺之物,但我们品尝到的,却是年树龄的银杏所结,自然有其珍贵之处。这树生长在这里,历经朝代更替,见证了多少王朝的兴衰荣辱,见证了多少人出生和老去,又见证了多少文人的风光与落魄。如今的它,慈祥、厚重,似呵护幼童般,亲切地望着我们这些后来者,当然,它也将见证我们的衰老和逝去。多少年后,或许还会有人拿着尺八在它周围吹响这么一曲《虚铎》,那时,它或许会想起今日这几个俗人。

我将一颗白果握在手中带走,与那娑罗子放置在一起,它们看着是那般不相称,但它们又是那般相称。如今,这两颗果子依旧放在我书桌上一盒子内,它们朝夕相伴,许会在无人之时,交流一二。想到这里,不禁打开盒子观察起来,倒似想要偷听它们谈话一般……窗外突然响起一首曲子,仔细听来,仿佛是小凑昭尚的《晚霞》,不觉将窗户开大了些,好让这曲子能更好地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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