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好鸟成对,近睹佳人成双,独生孤庙的土地公公禁不住触景生情、赔然神伤。原来,土地奶奶只身出走,一去而不返。土地奶奶去往何处呢?
微山湖西南畔,群山叠嶂,峰峦迤逦,苍松翠柏,四季葱郁,风光怡然。其中有座馒头状的小山,“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嘛!这山坳里就出过神仙说媒的故事。
山前脸朝阴处有座土地庙,这座微神小庙与众不同:一是来历非凡;二是神像之尊有别。据说有一年春上,乾隆来徐州巡访,带领几个大臣,踏青登山,浏览湖光山色。他曾于此出旁朝阳之处,倚石小憩。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党的小腹鼓胀,遂款解玉带,缓舒龙腰,褪下裤子撒了一泡尿。文学怪オ纪晓岚善于在皇上面前奉承,看到此情诗兴大发:
阳春丽日照苍穹,
碧波青山起神风,
晴空顿降甘霖雨,
万岁皇爷是真龙。
乾隆听罢,龙颜大悦。当时徐州知府刘永宁在场,为了拍上司的马配,随即用袍服兜了一包山土,在“龙便”四周围了一个圈子。
后来刘知府又向皇帝专门上了一道奏折云:乞请赐库银两,于圣游重地兴建寺院,为龙脉鼎盛永固,造福黎民。乾隆想起当时撒尿之事觉得好笑,认为徐州知府拍马逢迎,有搔到痒处令人发麻的独到之术,故而,帝王万乘之尊的自恃做气一时涌上心头,便挥笔批准了徐知府的本章。谁知两白银从京都到徐州,官家经手三分肥,层层扒皮,竟克扣得就差不多了,弄来弄去只盖了半间土地庙,塑好土地爷的神像,钱就光了!普天之下的土地祠,没有土奶奶神像的此地为一奇!
四乡人们觉得不成世俗,便凄了几个钱又塑土地奶奶像。哪知这个土地奶奶与土地爷不和,吵了半夜架。奶奶对爷爷说:“看你表面道貌岸然,衣冠楚楚,这个富贵前途来之不干净!她宁死不愿和老头子一头睡。一夜到天明,土地奶奶就不见了。为此,当地流传着一段民歌:“土地奶奶是用塘泥做,土地爷爷本是麦糠装,奶奶不跟老爷睡呀,她嫌麦槺扎得慌!土地奶奶光想张三郎。那咯得哇依不压儿喂哟一一嫖!”
土地爷一听这首歌,你说他那个气呀!心想,带着夫人来此走马上任,一夜不见了娘子,真气人!自怨自己的神小、压不住此地的大浪。您可知道土地爷韩文公生就是个骚乎老头子,无论啥时候身旁离不开女人。不料,他的老婆却叫张三郎拐跑了,一提起这事他气得摔头,晚上想老婆子想得半夜不寐,嘴干知燥,七窍生烟。
这山庄里有一人姓张名山,诨号“张三郎”,是个孤儿。十八岁上父母双亡,撇下十多亩青沙地。他一无本家,二无近亲,只有娘舅家一门亲戚,还是两位年近古稀缺儿少女的孤鳏之人,但日子过得挺富裕。
张山自双亲过世后没人教养,便养成好吃懒做的坏毛病。常言道“鱼游上水费劲,人学下流容易。不久他又染上喝酒赌博的恶习,没过二年,整个家业败得一干二净。他一心想喝想赌,可惜手中没有分文,整天急四下乱窜。
张三郎人很聪明,长得一表人才,又进过几年学堂,如今落到这个结局,十分懊丧。好心的邻居劝他:吃口馒头堵堵气重振家声。赌友酒鬼对他说:今日有酒今日醉,不管来日刀割头,敢下大弯钩才能钓鳖龙,让他再进赌场捞一家伙!三郎输得两眼冒火,低头生计,把脚一跺,找到他舅去了。
三郎见到舅父母请安问好后便说:“眼下有人给我提了门亲事,只是手头太紧,无法应酬一番,都怪以往败尽家当,对不起爹娘,更有违舅父的训教,外甥想痛改前非,成家立业,求告舅父借几吊钱以助燃眉之急。”他舅本想训斥一通这个败家之子,听他口气有浪子回头的志向,遂转怒为喜,吩咐家人办了四菜一壶酒,爷儿俩高兴地痛饮了几杯。酒足饭饱之后,舅父又命老伴拿三吊钱给外甥,并嘱咐说:“你能改邪归正,成个家室,我也了却一番心事,你只要是干正事,没钱只管来拿,我无子无后,等俺俩合眼,家业全归于你。”三郎洗耳恭听。
他告辞了舅父母,腰缠三吊钱精神陡长,像一股旋风刮进赌场。他想孤注一掷,捞回失落的银两再洗手不干。古人说得好:赌局如炉,赢来输去,最后都滚进赌头手里去了。三郎越输越恋,三捞五不捞,三吊钱立时“当啷”输光了。
他回到家倒头睡了三天,不吃不喝,荀延残喘地熬到腊月二十头上,实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厚着脸皮到舅父家借钱。他对舅父说:“我是秀子门槛睡觉一臭明(名)在外,不受打听,上回的媳妇散啦!眼下又有人给说媒,但却没钱操办,故此来禀明舅父母。”他又道:“年关且近,又添人增口,小锅冰凉不行哎…”他舅父没听完,面露笑容,连对老伴说:“快给山子拿上五吊钱,我腊月二十五那天到他家看看外甥媳妇就满意!”
谁知,五吊钱没用一会儿工夫便让三郎输光啦,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四,三郎提心吊胆地担心明儿舅父一来露了馅,急得半夜没合眼。等鸡叫二遍,他急中生智,琢磨出个邪点子,他一碌爬起来,一气跑到山坳土地庙里。土地奶奶是新塑起的像,身上穿红挂绿,好不俊气!他兴致勃勃地把土地奶奶的神像背到家中,搁到床上,用被子一裏,又编好一套瞎话,准备搪塞舅父。
第二天刚近中午,舅父果然悠地登门了。进门就问:“外甥媳妇在哪里,快让舅父看看!”三郎听后如雷击,吓得结结巴巴地说:她昨晚得了个怪毛病,正在床上睡觉,你看多不巧。
话末说完,只听房内娇滴滴地道:“自家娘舅,不算外人,怎好不见,还能让老人家高兴前来,扫兴而归么?”一阵釵环过,只见一个美貌的小娘子,轻移莲步,姗姗而出,来到老人身旁,飘然下拜,给舅父道了个万福。舅父老态龙钟的脸上喜得绽开了花,活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寿星,连声说:“啊!啊!难得的好媳妇呀!”三郎见此,吃惊得目瞪口呆,无言答对,媳妇听了脸上飞红,忙说:“俺舅多年不来,我下房烹饪几样佳肴,爷儿两多饮几盅,打打寒气。”此时三郎内心焦虑如焚!他心知家中少油缺盐,断素绝荤月余了,更没有半滴酒,这不是“疤拉眼照镜子一自找难堪吗?
略等一袋烟的工夫,只见娘子两荤两素,热凉四样菜,一壶酒,两只细瓷酒盅,用一托盘端上桌面。老头上座,“夫妻”两左右相陪,媳妇亲手把盏,殷勤劝酒。她十指尖尖,嫩如笋芽,甲盖红得照人,一盅酒下肚,顿觉浓醇甘甜,有股生津爽神舒筋活血之感,咂咂菜味,滑口余香。老头、三郎都觉得从未享受过这美酒佳肴。老人喝得鼻顶冒汗,额头放光,不亦悦乎!三郎虽狐疑刀端,但也喝得醉眼惺忪,飘飘欲仙,吃喝已毕,日近西山,红霞满天,老头执意要走,“夫妻”俩送了一程,欣慰告别。
再说三郎,在庄头徘徊到黄昏才进了家院,踱来踱去,向小房里探,不敢入内。忽听内室有女子云:“你这个木头人呀,新婚佳期,良宵一刻,价值千金,何不洞房幽会呢?”口吻宛若莺啭燕啼,余音悠颤,抑扬顿挫,犹如真金敲贵玉,又细又脆,娇柔绵耳。三郎顶住一头凉汗,壮着胆子,一步跨进小房,土地奶奶正在床沿坐着,灯光一照,脸盘衬得如花似玉,真丽人也!三郎心里犯疑,不敢多看,丽人道:“我虽是土地奶奶,但脾性爱说爱笑,嘴骚心不浪,身子干净;我不住半间小庙的寂寞,总想寻个人间的光棍打情骂俏。那个土地爷沾了皇封的骚气,更刁妖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吃着老百姓湿的,拿着干的,不管百姓的疾苦,却对我死缠不已,不让奴家离开他片刻工夫,不许我和凡间男子眉来眼去,是个出奇的醋缸,你今儿背我来正合俺意,咱俩五百年前有一段夫妻的夙缘!不过,丑话得说在头里,夜间咱俩同床不能一头睡,你还得单睡。你要心猿意马,欲火烧身,也得忍住,不许碰我一根汗毛,要不,我一念咒语,叫你头疼欲裂,拱地三尺!
张三郎听罢心里冰了半截,半也没说话,丽人看他心灰意冷,眉梢一挑,眯眼成针,俳侧缠绵,悄声细语:“我要与你一头同宿,那不成了骚神?土地爷也得戴绿帽子。咱俩虽同床异梦,但我心里也着实体贴你,你们这个鬼地方太穷啦!哪个大闺女吃猪油一一晕(荤)心啦,愿意嫁到这里?你只要改邪归正,勤俭过日子,我准备给你另去联姻,以我的名义找个替身,匹配良缘,岂不美哉!”
张三郎一瞪眼:“谁家?”丽人道:“你听,翻过东山梁,有个茅草岗,庄上有位范大娘,脸前守着牛屎炉,指甲烤得焦紫黄,斜歪吊胯地补衣裳,她有四个悄红装,小妮跟着大闺女走,一个更比一个强,三个大妮已出嫁,独有四喜守空房,梅花含香刚咧嘴,专等赏花的张三郎!”三郎问:我家太穷如何迎娶?”她答:“只需如此这般就行啦。
这年正月初二,吃罢早饭,三郎借了辆大车,车后挡上厢板,搭好车篷子,媳妇搬出两笆斗礼物,上蒙红布,坐进车厢。三郎一打响鞭,“咕噜噜”一阵子巨响,大车碾着冻得上路了。
翻过东山梁,约行三里之遥,遇个村庄,一问讯正是茅草岗。庄西头有一家座北朝南的四合小院,青堂庐舍,墙洁屋整,窗明几净。门前有棵老槐,盘根裂皱,飞枝劲杈,有点古气。一只四眼的巴狗儿蹲在树旁,对着大车子叫了三下。媳妇在车厢内喊道:“俺娘家门口到啦!”三郎一拉绳,“呼”地一声大车停下。
堂屋里的老嬷嬷,听到响声,忙吆喝四个女:“妮,门口来客!”娘儿几个急忙迎出大门。三郎扶媳妇下车,拿下两笆斗年礼。老太太穷日子过惯了,见了厚礼两眼起云。媳妇近前朝老太太说:“俺娘,您老身子还壮实么?”老嬷嬷心里蹊跷:从天上又降下这么个俊闺女?几人三请两让,把他俩让进上房。媳妇专门扯住四妮子的手说:“一霎不见,四喜妹子出落得赛朵梨花,谁家要了你算是七世修来的艳福!”三郎正忙着将礼物搬进堂屋,刚好出来,一听媳妇这番话的用意,心里明净,两眼对准四喜一个劲地望。见她长得不瘦不胖,瓜子脸尖下巴,白皮嫩肉,两腮晕红,柳叶明眉,杏核俏眼,樱桃小口,糯米银牙。一双弓鞋,勾出巫山云雨。虽穿土布衣衫,却有万种风流。四喜见这个男人,目不转睛地紧瞧自已,把头一低,暗说:好只馋猫,贼眼灼灼,像把钩子!三郎被那妮子的媚态,差点勾去魂儿!
午饭过后,三郎心里有鬼,急催媳妇回去。老嬷嬷要回点礼物,三郎两口子执意不肯。媳妇对老嬷嫙说:“娘,我去茅房一下!”三郎听罢心里打鼓,忙去外边套车。等了好久不见媳妇出来,便在门口大喊:“天短夜长,再耽搁不能到家啦!”老嬷嬷命四喜:“快去看看你姐!”四喜进去又慌忙出来,焦急地说:“姐姐不见了!茅房里只剩下一堵塘泥块。娘儿几个进去一瞧,果然不错。三郎听后心里来神,更急着要人。他说:“俺结婚才半年,娘子怀胎三个月,算命打卦是个小子。人在您家茅房不见的,我得问您要人!”老嬷嬷说:“她姐夫,我对自家的闺还能有啥恶意?现在找不着啦,你看咋弄呐!”三郎说:“这好办,我要您四闺女顶窝!”娘儿几个听了急得乱成一团麻。老嬷嬷说:“事到如今就别张扬了,吃人家的嘴短嘛!早先要不贪礼重,哪有这出戏唱呃!豆腐掉在灰窝里吹打不得了,只好让四妮跟他去吧!”三个闺女也附和着说:“看这人长得标致,牛犋车辆全有,日子倒也不差,四妹子也不小了,就是再说一家子,打着灯笼恐怕也难找这位白柳杆似的郎君。"四喜低头暗想:就是这人的两眼太馋,眼馋肚饱想必他心眼里更热俺呀!她舌根泛股甜水,脸顿时红了,她“噗哧”一笑。娘觉得到了火候,就让四喜换件新衣裳,用块红布罩上脸,姐儿们搀她上车。三郎拜过岳母、大姨子,驾上牛车,爆了三个响鞭,车隆隆地上路了。
三郎和四喜回到家里,跪拜花堂,入了洞房,男欢女爱,相敬如宾。从此,男耕女织,勤劳守业,一年光景,日子欢腾得像盆火,又生了个白胖小子。夫妻每逢佳节,带着孩子到山坳土地庙,专为土地奶奶烧香裤告。可是,再也看不到她的神像啦!光见土地爷张着大嘴盼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