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河南省西北某市境内有座大山,山中出了个打虎英雄,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可以徒手与老虎格斗,轰动了大半个省城。
年5月间,一个游客模样的人来到此地,这个人姓赵,名深,他的真实身份是北京《神秘》杂志社的记者,虽然赵深才二十出头,因为他这个人不讨厌,认识的人都亲切地叫他一声“老赵”。
老赵原本在青海出生,后来因为一场事故父母双亡,从小被父亲的战友收养,带去了北京,从此在北京长大,至于那场事故的细节,全部被有关部门封存,列为绝密,不为人知。
赵深在北京读完小学、中学,之后参*入伍,没多久调往西南边境的战场,打了两年的仗,做了一个侦察排长,在犬牙交错的前线摸人抓俘虏、搞爆破刺杀,立了不少功,也闯了不少祸。
一年前突然上头一纸调令,把他从前线调回北京,先是参加两个月的科学知识补习班,然后又把他塞进位于石景山的一家刚刚成立的杂志社。
杂志社只是个幌子,实际上负责调查全国各地发生的灵异事件,不过赵深的上司梅主编每次都纠正他,不是灵异,应该叫做“非典型性科学事件”。赵深对这样的安排虽然老大不愿意,不过随遇而安的性格使然,渐渐也接受了这个秘密工作。
这次接到梅老大的命令,说河南有个大力士,八十多了,单手可以掐死花豹,吓人的很,可以去看看。
梅老大就是赵深对梅主编的称呼,梅主编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姐,赵深完全摸不透她的底细,不过她的办公室有不少好烟,临走时赵深摸走了一盒中华牌香烟。
赵深在杂志社还有个搭档,名叫林染,是个女大学生,据说是中科院派来的人。
林染恰好最近不在北京,打了长途电话来,叫赵深先去,她过几天就到。赵深带上证件和介绍信,背上一个帆布的挎包,一个人搭乘南下的火车出发了。
几经辗转,这天赵深到了山下,拜访了打虎英雄的家,打虎英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老英雄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就是肠胃不太好,吃了一顿饭,半天功夫上了六趟茅厕。
在场的还有一个慕名而来的日本记者和翻译,三人一起参观了老人亲手打死的虎、豹,昏暗的陈列室里摆着三只虎、九只豹的标本,这些死去的虎豹有的呆若木鸡、有的神情诡异。赵深觉得其中一个老虎像没头脑,另一个花豹像不高兴。
这些标本全都散发出刺鼻的劣质胶水味,一旁的日本记者忍不住,掏出一只考究的丝绸手帕遮住鼻子。
赵深好心递给日本记者一根香烟,并帮他点燃,日本记者救命似的吸了一大口,翻译则摆手表示不会,赵深这才给自己点了一根,味道不坏。
两人抽着烟,相视一笑,日本记者摇摇头,虽然语言不通,赵深也明白他的意思,这个当代武松是个西贝货,是个骗子。
出了陈列室,又假意敷衍了几句,日本记者与赵深都提出要走,老人的子女再三留不住,只好任三人离开。日本记者挺热情,邀请赵深搭个便车,三人上了停在外面的小汽车,一溜烟远去。
一上午,小汽车穿州过县,司机闲着无聊打开收音机,里面播着流行歌曲,十分应景,赵深跟着哼起来:“从来不怨命运之错,不怕旅途多坎坷,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
正哼得高兴,这时日本记者问赵深接下来打算去哪里,赵深说既然采访的事情*了,接下来时间还很多,就想四处看看。
翻译一旁听了,告诉赵深,听说临近有个县城,名叫S县,县里有个大湖,几十顷的水面,十分壮观,说不定可以看看湖景。
赵深一听十分感兴趣,于是在下一个省道的路口下了车,与日本记者和翻译告别,自己背着包慢慢步行,打听路线,走了大半个钟头,来到了S县城的东关。
清真寺
赵深自东关进城。所谓东关,顾名思义,是县城的东城门所在,后来城墙被拆掉,此地变成了一个十字路口。
过了十字路口,是临街的两排门面房,房子是老建筑,大约是晚清或民国时期的,门脸都是上板子的,中间一根圆柱子,俱都年久失修——青砖成粉,红漆斑驳,房顶长草。
走出老街左转,没走多远,看见前面街边围满了人,人群中传出女人的哭声。赵深好奇心起,走到近前,从围观人群的缝隙往里看。
人群的中心空出一片白地,中间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地上打滚、哭嚎,浑身都是浮土,脸上泪水混着泥土,成了一个大花脸。几个相识的人在一旁劝解。所有围观的人早已经明了事情的缘由,心照不宣地保守着秘密,全都屏气凝神地看着。
赵深想打听,但是又不好意思,只好暂时跟着一起看。
这时候,又来了三个看热闹的小孩,用力挤了进来,站在最前排看了一会儿,没看懂,一个小孩说了一句:“你看这个女的,真可笑。”另外两个连连称是。
旁边一个小混混模样的小青年听见了,训斥道:“你们懂个屁,没看见人家的小闺女被大车碾死了吗!”
原来如此,赵深先看见不远处一辆拉煤的解放牌卡车停在路边,大概是肇事车辆了。又看见不远处墙角,一个白布单盖着一个小小的人形。
解放卡车。
这时一个大娘骑着自行车飞驰而来,人群赶忙分开,大娘下车,将自行车摔在一边不管,三两步赶到白布单那里,掀开白布的一角,人群起了一阵骚动,赵深顺着白布的掀起看去,底下是一个红衣服的小女孩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身下是一堆花花绿绿的肠子。
大娘往地下一坐,喊着“乖乖儿也!”大哭起来。
小青年满足地收回目光,又告诉那三个小孩,这个地方不久前还出了一次车祸,死的也是个小女孩!然后压低声音说,这一切都与旁边的清真寺有关,寺里有棵老树,那棵树不吉利……
车祸就发生在一座清真寺前,这个寺庙是明代修建的古建筑,大门口有保护单位的名牌为证,大门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佛寺的山门。
赵深的目光越过寺内建筑的房顶,看见后院的院墙内高耸出一棵巨大的怪树,树干得有七八个人合抱,无数藤状的枝条垂挂下来,后院一点阳光也透不进去。
在我国,早期清真寺一般是阿拉伯风格,从元代开始,中国式建筑风格的清真寺开始在各地出现,对中式花园建筑、宫殿建筑都有借鉴。图为北京的牛街礼拜寺。
看了一会儿,见事情一时半会儿不能完,赵深又回头往老街走去,在街上寻找旅店。
整条街就三家旅店,两家已经住满,第三家虚掩着门,赵深推门进去,院子里没有人,过了半天,一间屋子里才出来一个人,说:“同志,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店里打烊了。”
赵深笑了,“这才中午刚过,就打烊了?”那人也不说原因,就说不能住。赵深好说歹说,那人才慢慢吞吞地打开一间偏房,“没有热水,也不做饭。没办法,店主去北湖成仙了,店都不开了,我就是临时看门的。”赵深说:“好说,我去街上吃饭。”那人开完门就回屋了。
赵深放下包,走去街上买吃的,惦记着“店主去北湖成仙”这一句话,就买了一只烧鸡、几个卤蛋、十几块豆腐干,一瓶老白干,拎着回了旅店。
赵深喊来看门人,“你去关了大门,咱们喝一杯,反正也没人住店。”看门人一看有酒有菜,麻利的把头门闩了,来到赵深的房间,赵深已经把酒菜摆好,看门人坐下,退让了几下,也就不客气,一口把杯子里的酒饮尽,又连夹了十几筷子菜,这才稍微停下。
赵深给他满上酒,趁机问他,“你说的北湖成仙,是怎么回事?”看门人高兴,也不隐瞒,一一告诉了赵深。
原来这个S县北面是一个大湖,面积比县城还大很多,据说是古代的老县城,后来*河发大水,将县城淹没,后来的人就在旁边建了新的县城。这湖也没个正式的名称,县里的人因为湖在北边,就叫它北湖。
北湖地处偏僻,加上湖边长满芦苇,比人还高,更加不是个去处。除了一些野钓爱好者,少有人去。就是有顽皮的小孩跑去玩水,回家就被家长严厉责打,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人传闻湖水中间开出一朵莲花,这莲花也怪,直径大如车轮,质地绵软如肉,据说坐上肉莲花,可消百病,甚至有的人坐上去,直接就消失了,有人说消失的人登入仙界,成了仙。
湖中间有一个小岛,渐渐就聚集了一些来历不明的人,还组成了什么教会,这些人行事神秘诡异,岛上整天香火不断,一般老百姓更不敢靠近那里了。
看门人又喝了一杯酒,“这家旅店的店主是我的亲戚,一条腿不好使,小时候触电,截肢了。去坐肉莲花,是想把腿长回来嘞!”说着他拍拍小腿。
赵深说那怎么可能,看门人摆摆手,“不管能不能,我看他是不回来了,过几天我把店门一关就回老家。”
喝完酒,赵深把看门人送回屋,自己也回屋睡下了。
半夜,赵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心里有些发慌,正在挣扎,突然看见脚的方向有一团红色的物体在蠕动,渐渐地顺着双腿爬了上来,这下看清了,原来是白天看见的那个死去的红衣小女孩,她一边笑着一边爬上赵深的胸口,身后还拖着一坨肠子。
赵深猛地坐起来,小女孩不见了,原来是一个噩梦。
第二天一早,赵深向看门人打听了邮电局的方位,就出了门。来到邮电局,给林染拍了一份电报,把北湖肉莲花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叫林染别去打虎英雄那里找他了,速来S县。
医院
发完电报,走出邮电局,赵深在街上走走停停的闲逛,心想干脆自己先去北湖探探情况,就问了一个路人北湖的大概方向,信步朝那里走去。
走了一顿饭的功夫,眼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是水面,一群不知名的飞鸟在上面盘旋,赵深心想那边一定是北湖了,就加快了脚步。
没多久一个大门挡住了去路,门口的牌子上有个红十字,写着“S县医院”几个字。
年代的一间县城的医院。
赵深急着去湖边,心想不如抄个近路,医院,从后门出去,差不多就到湖边了。
医院大门,穿过门诊楼前面的花园,绕过门诊楼,经过住院部前面的一排柏树丛,最后医院,突然眼前换了一番景象,就像突然闯入另一个世界,满眼都是齐膝高的荒草,草丛里零星散落着几个坟头。
赵深本来有些后悔,打算转身原路返回,可是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湖水,只有两三百米的距离,于是迈步朝那边走过去。
刚走过一个坟头,就看见五六只野狗正在转着圈打架,呜呜吼叫,似乎正在争抢一团食物,中间的两只野狗各咬住那团东西的一头,一个野狗一甩头,一个小小的头颅从狗嘴里掉出来,赵深看得清楚,那是一个死婴。
他瞬间明白了,医院里流产的死婴,无人认领,医院后面的荒草地里,野狗轻易就刨了出来,互相抢食。
这时候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过来,嘴里吆喝着,捡起半截砖头砸过去,正中叼着死婴的那只狗的嘴巴,狗呜咽一声,吐出死婴,跑到一边,对着男子狂吠,其他狗也跟着吠。
这男子身高近一米九,额头高高的隆起,似乎有骨质增生的疾病,眼睛深陷在额头的阴影下,看不清他的眼神。野狗迫于男子的威势,不再找他的麻烦,成群结队朝赵深这边冲过来。
赵深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把手摸向腰间,赵深的腰间有一坨硬邦邦的铁家伙,那是一把五四式连发手枪,赵深的手指摸到枪柄上的铁五角星,心里安定了许多,眼睛紧盯着领头的那只野狗。
高大男子又捡了块石头,吆喝着朝着野狗猛冲几步,野狗群终于崩溃了,一个个夹着尾巴四散逃走,留下那个残缺不全的死婴在地上。高大男子也不嫌脏,捧起死婴,放进一个小坑里,然后搬起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以免再次被野狗扒出来。
做完这些,高大男子一声不响地转身就走,赵深喊了他两声,男子没有反应,渐渐地走远了。
赵深看了看不远处的湖面,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简陋的小坟,也没了继续探访的兴致,摇摇头,也转身走开,医院穿过,返回旅店的住处。
年S县掀起“四项手术”(男女结扎、人工流产、人工引产、放取避孕环)高潮,是年做手术例,其中男女扎例,上环例,流产例,引产例。
下午赵深待在屋子里,无所事事,在屋里随手乱翻,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一本没有封皮的书,边角卷得厉害,像是一大卷干海带,已经被人翻阅了无数遍的样子。
赵深打开书一看,是一本《红楼梦》的上册,心想这绝对不是看门人的书,也许是某个房客遗留下的。
年版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反正闲得没事,就捧着书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平日里赵深绝对看不进去的书,今日一读,竟然觉得有点意思,一口气读了好几回,一直看到“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一回,抬头一看,夜色已深,就满意地合上书,很快就睡着了。
集市
第二天赵深哪里都没去,就躺在床上看书,中午出门吃了饭,晚上跟看门人在院子里站着说了会儿话,回屋后,依旧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一口气将这册红楼梦读完,又把屋子里找了个遍,确定没有下册,这才悻悻地上床睡觉。
第三天赵深睡到大中午才起床,眼睛还在惺忪,就看见门口一黑,有人进来了。来的正是林染,穿着一身运动服,扎着马尾辫,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赵深见了慌忙起来。
林染二话不说,把旅行包放在赵深床上,“走,我们去湖边看看。”
见了林染的劲头,赵深想起自己一整天窝在床上,暗暗有点惭愧,赶紧带着林染出了门。二人一边出门一边说话,林染前两天刚回北京,接到赵深的电报,就马不停蹄地买了车票赶来,幸好在火车上补了一觉,现在精神还行。
林染问,“哎,这两天你都干什么了?”赵深没好意思说看红楼梦的事,随便说了别的糊弄过去了。
约莫快到湖边的街上,是一个临时的集市,街道两边摆满了地摊,卖的都是衣服、日用小商品、土特产、熟食零嘴,甚至路边几棵树下还有个小型骡马市,街道上人挤人、肩挨肩。
80年代国内小县城市集。
前方有人在唱曲,围观者甚众,这下彻底把路堵死,走不动了。赵深说,“干脆站这儿听一段吧,等下人散了好走。”林染只好点点头。
人群正中,一个瞎眼的老头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持着一把二胡,边拉边唱,一把二胡拉得苍苍凉凉、如怨如诉,一副嗓子却唱得直来直往、高亢入云,形成鲜明的对比。
唱的词也很有意思,大意是一个山东人和一个山西人去泰山赶会,晚上住在同一家旅店同一间屋子,夜里闲来无事开始吹牛,一开始无非是自己家地里的粮食长得很浮夸,什么谷粒都有拳头大,豆粒长得像磨盘,后来开始在身份上吹牛:
“袁世凯他给我种过地,宣统他给我掌过大鞭,冯玉祥他给我当伙计,张天师他给我看菜园嘞,王母娘娘来做饭,九天仙女当丫鬟,孔老二他给我管过账,蒋介石他黑间半夜里给我把夜壶掂。”
每唱出一句,观众都齐声叫一声好,老头唱得激动,抓耳挠腮,摇头跺脚,赵深想起在博物馆里看见过的汉代说唱陶俑,也是这幅憨态可掬的模样。
最后老头伸长了脖子,上面的筋脉暴涨:“张玉皇他看我嘞鸿福大,谁知道他认个干爷爷在身前,我本是老天嘞一个干爷爷,你看我体面也不体面!”观众叫好声乱成一片,连林染也笑得乱摇。
老头一曲唱完,林染拍着手说:“老爷子唱得真好!”
老头道:“真好,真好,俺们河南人说话像驴叫!”
林染没料到老头这么说,“哪有骂自己说话像驴的,大爷你行不行呀!”
老头道:“还行,还行,毛驴儿的眼睛很多情!”说着一抖弓弦,用二胡奏出一阵驴鸣的声音,引得不远处骡马市上一只头戴红缨的小毛驴跟着一长一短地叫唤起来,众人见状又是一阵大笑。
老头来了兴致,自顾自往下唱起来:
“四川人说话像狼叫,福建人说话像鸭叫,上海人说话像鸟叫,广东人说话像猪叫,姑娘你北京人,说话像猫叫!”每唱一句,就用二胡奏出相应的动物叫声,惟妙惟肖。
林染拍拍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大团结,放进老头面前的钱筐里,老头察觉,连连说谢谢,弓弦一动,二胡发出类似“谢谢”的声音。
大团结指我国第三套人民币的10元券,其正面图案以各民族大团结和工农联盟为主题,所以人们以“大团结”代称。该纸币年1月正式发行,年停止流通。
林染说你先别谢,我出个题,您说青海人说话像什么叫?
赵深听了,特意看了林染一眼,显然林染查过了自己的档案,知道他出身在青海,这段经历极少有人知道。
老头挠挠头:“这可把我难住了……有了,青海人说话呀,像羊叫。”二胡奏出一阵咩咩声。
告别卖唱的老头,二人迈步正要走,身边一个带咖啡色鸭舌帽的中年人,原本一直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头,“哎呀,把正事忘了!”拨开人群,拔腿就跑,大家也不知道他忘了什么正事,又是一阵笑。
北湖
县志载:
旧城,位于今城之北,今城北门即旧城南门。旧城建于宋崇宁四年(年)。旧城址低洼,常遭水患。自明崇祯十三年(年),*河水灌城后,旧城遂为水乡。其原有的濯锦池、桃花涧、甘菊泉、锦襄书院、二程子祠诸名胜皆化为乌有,廨署文庙等基址不可复识。唯驼岗、襄台名胜仍如小岛,突出水中(今为养貂场)。今日旧城,湖水清澈,碧波荡漾,盛产鱼虾、蒲苇。
出了集市没多久,赵深、林染二人终于来到了湖边,整个湖是个方方正正的形状,水面宽广,一望无际,有点烟波浩渺的意思了。北湖的水面之下,即为旧城遗址。
湖岸一圈长满了密密层层的芦苇,从远处可以看见白茫茫的水面,等真正到了湖边,视野被芦苇遮住,反而什么也看不见,芦苇荡里寂静无声,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水鸟的叫声。
S县城的北湖,推测拍摄时间为80年代中期,拍摄者:佚名。
二人被挡在芦苇荡外,正不得其门而入,突然一阵哗啦的水声,芦苇丛中钻出一个人,赵深一看,正是刚才集市上戴鸭舌帽的男子。
男子一手拎着一个鱼鳞袋,另一手扯着鱼线,鱼线上钓着一只老鳖,四爪凭空乱挠。男子看见二人,是集市上见过的,笑着打了个招呼。
男子原来是个钓鳖人,人称他老李,每日在湖边下钩,等待的时候就跑去听唱,常常把钓鳖的事忘掉。钓鳖的方法很特别,钓鱼用弯钩,钓鳖就像姜太公一样,用的是直钩,切一小块新鲜紫红的猪肝,将直钩完全裹在里面,甩入岸边的浅水里,鱼线这头绑一个塑料瓶,等瓶子颤动,就意味着可能有老鳖上钩。
老李向赵深他们抱怨,“钓鳖的生意不好做啦,县里的有钱人现在不兴吃老鳖,如今都改吃地羊了。”
林染问他什么是地羊?老李道:“所谓地羊,就是地下挖出的一块肉,肉质细嫩如羔羊,故有这个称呼。”
“地里面长肉?第一次听说。”
“这个肉不简单,是天上的星宿运行,地上感应而生。说多了你们也不懂。”老李挥挥手,中断了地羊的话题。
赵深趁机问,“听说这湖中有个肉莲花,你可知道?”
老李看了二人一眼,目光锐利得像抓特务的公安人员,“打听这个,要干什么?”赵深和林染赶紧表明自己的记者身份,赵深还拿出记者证件给老李看。
“原来是首都来的记者,好说,好说!”
老李告诉赵深,肉莲花半年前在湖中间出现,位置临近湖中间的一个小岛,小岛通过栈道连接岸边,从前是一个养貂场,后来废弃了。
一开始肉莲花的事情只是在钓鱼人之间口口相传,后来传了出去,有人在废弃的场房里设了香坛,说肉莲花是吕洞宾留在人间之物,坐上去可治百病,遇到心诚者,莲花合起,将人裹住,送入仙界,羽化成仙。
没多久,小岛上就聚集了不少人,香火十分鼎盛。
听说赵深二人有意去探访,老李说不妥,那些人多多少少有点走火入魔,而且不愿意外来的人知道肉莲的事,二人直接前往怕有危险。
最后老李给指了一条小路,附近的岸边有一条无人的小船,赵深二人可以划着小船,沿着芦苇之间的水路走,见到绑在苇子上的红布条,就向右转,转上五转,就到小岛附近了。这是老李为了去小岛附近钓鳖做的记号,小岛附近有个很大的老鳖窝。
按照老李的指点,二人在一个水湾里找到了那艘小船,船内有一支短桨,二人上了小船,相对而坐,赵深划桨,小船慢慢悠悠顺着芦苇中间的水道向着湖心方向驶去。
老李没说错,没多久就看见一条褪色的红布条,将四五根苇杆扎在一起,于是划着船右转,没多久看见了第二个红布条,如此过了三个弯。眼前的水面稍稍宽阔了一些。
二人正不知道离小岛还有多远,突然听见天上传来一阵阵雷声,仔细一听又不是雷声,好像有人在打鼾,好像打鼾的是一个粗壮的男子,喝醉了酒,在昏睡中呼呼噜噜个不停。
林染不禁抬头望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原本藏在芦苇荡里的水鸟被鼾声惊动,昏昏的在湖上乱飞,贴着水面黑压压一片。赵深停下桨听了一会儿,又接着向前划。
五个弯转完,隐隐看见不远处的小岛和岛上的房屋,还有一些人走动。赵深怕人看见,没有靠近,依旧钻在芦苇里穿梭,最后将船划到小岛的北面,隐藏在苇子后面观看。
小岛北面的岸上,聚集了十几个人,每人捧了一大把点燃的香,不知道在干什么,等了大约一个小时,赵深二人都觉得十分疲倦,船身狭小,两人的腿都蜷曲着,伸展不开,都有些麻了。
林染躲在芦苇的荫凉里,听着风吹打叶的声音,正似睡非睡的打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时听见赵深轻轻地叫她,“有动静了,快看。”
林染睁眼,从叶隙看出去,那些人簇拥着一个瘸腿的人走了出来,那人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缺了一条右腿,用一截木腿代替。
身边的赵深一拍船帮,“嘿,没想到是他。”见林染疑惑的眼神,赵深补了一句,“这个人算是一个未曾谋面的故人。”于是将怎么住店,怎么听说店主要去成仙,只因为店主从小触电,截去了一条腿,想要把腿长回来。自己怎么改变主意给林染发电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正说着,只见店主孤身一人走上一条只容一人行走的细长栈道,栈道另一端,有一个紫红色圆盘状的东西,直径约有两米左右,漂浮的湖面上,想必就是所谓的肉莲花了。
在林染看来,与其说是莲花,不如说更像一个人的嘴巴,一层层的条纹由外而内,中心是两瓣长条的肉块,根据她的解剖学知识,人剥掉脸皮之后,嘴巴附近的口轮匝肌就是这般模样。
口轮匝肌示意图。
与此同时,天上的鼾声一直没有停止,只是二人听了许久,早已充耳不闻了。
在漫天的鼾声中,店主走到肉莲花旁边,费力地登了上去,刚刚坐下,甚至还没来得及将腿盘起,肉莲两边突然向中心合起,把店主整个人裹住,就在同一秒种,天上的鼾声戛然而止,一切都静得可怕。
肉莲变成一个大肉球的模样,而且不停地蠕动,过了大约十几秒钟,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缓缓地重新张开,而店主早已不见了踪影。
岸上的十几个人见状,一齐朝着肉莲方向跪下,口里呼喊着,“吕祖显灵,吕祖显灵!”
赵深、林染在芦苇丛后面都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赵深才哑着嗓子问,“这个不是传说中的食人花吧?”
林染说:“食人花长在美洲的热带雨林里,只是长得大,不吃人。”
赵深听了,喃喃道:“这个是真的吃啊。”
西寺洞
赵深、林染划着小船从原路返回,钓鳖人老李已经不在,二人只好把小船泊在原来的地方,上了岸。
回到东关的旅店,在院子里遇见看门人,赵深将白天所见告诉了他。
看门人听了大吃一惊,拍手打掌地说,“这下毁了,看来我这亲戚是回不来了,我只好把旅店关了门,自己回老家去,今个夜里就不留二位了。二位不嫌远的话,顺城中大路一直西行,走到西关,有公家开的县宾馆,不比这小店强!”
赵深、林染收拾了包,从旅店里出来,天已经傍晚,黑幕四垂,二人走过幽深的胡同,曲曲折折,砖墙也变成青灰色。
没多远,就来到东关十字街口,此处还有一些零星灯火。二人顺着路一直向西,走了半个小时,来到了西关的县宾馆。
县宾馆是个四层的楼房,办理了入住手续,赵深、林染一人住进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单人床铺、凉席、蚊帐、还备有暖水瓶、茶缸、洗脸盆,甚至还有一对沙发,比先前住的小旅店条件好了很多。
八十年代一间带有沙发的宾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就去了县公安局,公安局距离宾馆也就两百米远,不一会儿就到了。
向门房出示介绍信和证件,见到了局长,林染将北湖有人聚众从事封建迷信活动、导致群众失踪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局长很重视,马上交代刑警队长办理。
队长领着十几个公安干警,骑着挂斗摩托车,带着赵深、林染,浩浩荡荡向着北湖驶去。
到了湖的西边,行驶到栈道前,摩托车无法通过,所有人一起下车,步行走过长长的栈道,上了小岛。
八十年代警察使用的挎斗摩托车,也叫“边三轮摩托车”。九十年代中后期,随着我国汽车工业发展,逐渐退出警用交通工具行列。
岛上全是一些残垣断壁,依稀可以辨认出几间较大的养殖场房。
自从走上小岛之后,就听见从不远的湖面上传来那种很奇特的鼾声,随着风向的改变,忽大忽小,时断时续。
一个干警说,他从小听姥爷讲,这个岛附近有个老鳖窝,里面住着一只千年老鳖精,不知道真假。队长正想回他一句,突然听见前面的干警喊了一句,“队长,这边!”
所有人冲过去,看见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里,二三十人正盘腿坐在地上,屋子里有个大香案,供奉着吕洞宾的木雕神像,神像上还披着一条明*的绸布,这是屋子里唯一有亮色的东西。
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土布衣服,为了净化身体,以免亵渎仙界,早已饿了几天,一个个面有菜色、东倒西歪。
公安们毫不费力地将这些信众控制住,甚至没有采用对付罪犯的手段,清点人数,共有27人,20男,7女。
将小岛搜查了一遍,没有别的可疑物件,只有一堆未烧完的灰烬,疑似已经成仙的信徒留下来的衣物。调来一辆卡车,将所有信徒带走,连吕洞宾神像也一并拉走。
只剩下湖中的那轮肉莲花,令队长十分头疼,一个熟悉水性的干警潜入水中查看,发现肉莲并非漂浮水面,而是由粗壮的肉根连接湖底,即使地面上同样粗细的大树,刀斧也无能为力,更何况五、六米深的水中?
最后队长决定,暂时将肉莲花原封不动留在这里,留下两名干警,看守栈道,不许闲杂人等上岛,等从武装部借来手榴弹,就要把肉莲花炸掉。
回到县局里,一问话,这些人大多是本县居民,也有几个是临县慕名而来的。据他们交代,最早的发起人,已经坐上肉莲“成仙”了,岛上人多的时候有五六十个,每个人的生日,就是成仙的吉日,几个月后,这些人只剩下一半不到。
统计失踪人口的时候,遇到了困难,这些人上岛后,彼此都没说过名字,因为“吕仙可以洞察一切,多说无益。”
做记录的是个小公安,脸上还长着青春痘,赵深向他提供了东关旅店店主的名字和住址,还提到他是个残疾人士,有一个假木腿。
小公安听了,脸色一变,起身走到队长旁边,二人低语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队长向赵深二人走来,咳嗽一声说,“其实,之前县里还发现一件怪事,本来不方便说,小张(一指小公安)说了个关键情报,我觉得跟今天这案子可能有关系,所以告诉你们也无妨……”
原来十几天前,城西一个叫西寺的地方,有个干涸的河沟,沟里出现一个土穴,深浅不可测,有风从洞里面持续不断地吹出来,风里夹杂着血肉,血肉里还裹挟着内脏、肠子一样的物体,牵牵连连,一起喷出来,把附近的草木都染红了。
过了几天,血肉腐烂,整个河沟臭不可闻,附近的群众这才发现这个奇怪的洞,并报了警。
队长说,“经过检测,喷出来的东西,属于人类的内脏或者肌肉组织,所以马上立了案。
“但是此事太过离奇,所有干警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束手无策,只好暂且将河沟封锁,以免对人民群众造成恶劣的影响。
“刚才赵同志提到,失踪者之一随身有假肢,昨天现场的干警传来消息,从洞里喷出一截木棍,形状疑似人的假肢,这是从洞里第一次喷出人体组织以外的东西。”
一段用了很久的木制假肢。
赵、林二人去了西寺一趟,现场跟队长描述的差不多,只是比讲述的更令人恶心一些。
刚刚从西寺回来,公安局陆续接到城中出现异象的报告。
比如城外一堵老砖墙,突然长出皮肉来。
赵、林二人在现场看到,那堵墙的砖缝里,还生出许多黑毛,又粗又硬,类似猪鬃,闻起来腥臭不堪。
队长从附近居民家借了把菜刀砍上去,肉墙渗出了血,吓得围观的百姓一哄而散。
还有一处,城里有一棵古树的枝梢,长出了人的指甲。
赵深一听地点,不由得想起前几天做的噩梦,原来长出指甲的古树,就是东关的清真寺中的那棵大树。
到了后院一看,那是一棵百年以上的皂角树,无数皂荚垂下来,一同垂下来的有无数根指甲一样的东西,因为许多人来瞧稀罕,寺里的人做了许多布套,将指甲套了起来,在队长的命令下,才不情愿地解下布套。
人类指甲长期不剪,长到一定长度就会卷曲起来。
那些指甲长到一定程度,就卷曲起来,像羚羊的角一样,林染趁寺中人不注意,偷偷掰断了一截,藏在了兜里。
小蓬莱
第二天,林染去了一趟邮*局,将她拿到的样本寄去省城化验,包裹里是一截指甲、一个小肉块。在小岛上的时候,林染拜托潜水查看的干警,顺手用小刀从肉莲花上割下一小块。
等待回信的这几天,林染整日呆在宾馆里不出去,赵深拉她去逛街,她也没有心情。
这天赵深又来到林染的房间,说是有人要请客,县里有个工艺品厂的厂长,听说有杂志记者,再三央求熟识的刑警队长来请,听队长的口风,大概想要在杂志上登广告,宣传厂里的产品吧。
林染一口拒绝了,又说:“你不着急等信儿也就罢了,只是这里发生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事儿、回北京复命,你怎么还能整天慢腾斯礼的,一点不着急?”
赵深笑着说:“不忙,你听我的道理,先说你寄包裹的事儿吧,我问你,化验结果今天能不能来?”
答道:“不能来。”
问:“化验结果不能来,案子还有别的进展吗?”
答道:“没有进展。”
问:“没有进展,你还有别的什么私事儿吗?比如买个土特产?”
答道:“不买。”
三问两问,林染自己也觉得呆在宾馆里怪没劲的,就跟着赵深一起去赴宴了。
宴请的餐厅名叫郁金香饭店,位于小蓬莱。
小蓬莱原本是一处庙宇,位于县城西南,始建于明末,又称吕祖庙。建在一个圆形的小山丘上,前有山门,中有大殿,后有凉亭。
周围有浅水环绕,整个建筑望去如一船浮于水上。建国后,大殿左侧建厢房十间,作为文物陈列室。山前开辟了花园。年“文化大革命”时,曾改作县第二机械厂宿舍。年重加整修,栽种花草树木,辟作县图书馆。
郁金香餐厅就开在小蓬莱山门的一侧。赵深、林染到时,穿着浅蓝西服、扎着红领带的厂长和穿着橄榄绿警服的队长早已在门口等待,见二人到来,赶紧延请进屋。
门口站着四个女服务员,穿着大红色制服、白围裙,头戴船型的小帽子,女服务员一手含在胸前,一手笔直地伸向一边,歪着头说着:“欢迎光临!”
落座以后,有顾客要抽烟,女服务员便替他划燃火柴,翘起三指,作出一个外国人OK的手指,灵巧地一翻腕,将火凑到客人嘴边。
八十年代国营饭店服务员。
上桌的菜品,牛羊猪鸡鱼自然少不了,还有一些地方特色的菜,比如红焖羊肉、糟鱼等等,赵深一转眼,看见一个菜盆,里面是绿芹汤里漂着青盖大鳖,不由得想起钓鳖的老李,不知道这个鳖是不是从他那儿买的。
席间大家有说有笑,厂长提出要与赵深斗酒,赵深自忖酒量还行,就答应了。谁知厂长按住杯子,豪气干云,“赵同志喝一杯,我喝三杯!”队长在一旁叫好鼓掌。
五杯白酒下肚,赵深脸上发热,隐隐觉得酒劲上来了,一看厂长,脸一点也不红,连喝十五杯,眼睛越喝越亮。
厂长站起来,继续给赵深倒酒。只听见一声:“慢着,你这酒壶,恐怕有问题吧。”说话的是林染。赵深看向厂长手里的蓝青色的陶瓷酒壶,上面有些龙凤的浮雕,没看出什么异常。
厂长哈哈一笑,“不愧是北京来的大记者,被你看穿了!”
原来这把酒壶不是一般的酒壶,壶身里有两个腔,各盛不同的酒,倒酒的时候,只需大拇指悄悄按住壶盖上的一个小孔,由于大气压强的原理,一边的酒不流,另一边的酒流出。同理,按住另一个小孔,流与不流则翻转过来。
所以,斗酒的时候,赵深喝了五杯实打实的白酒,而厂长喝了十五杯白开水。
厂长解释完原理,赵深好奇地把酒壶拿过来把玩,掀开盖子往里面看。厂长说:“这壶还有个名头,叫做‘鸳鸯转香壶’,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具体是何人发明,已经无考,这样的好东西,可惜出在中国。”
队长问:“为什么可惜?”
厂长说:“这样的好东西,如果出在欧美各国,广播、电视、报纸,都为发明人宣传,扬名五大洲,还要为他申请发明专利,可惜中国古代没有这样的先例,只能埋没了,叫个无名氏。”
林染偷偷把头凑过来,对赵深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我看他这个壶,除了古代鸿门宴上给人下*,大概也没别的用处了。”
之后厂长便请二位记者多多为“鸳鸯转香壶”打广告,赵深一阵言语敷衍了过去。
这时候,队长提醒厂长:“你说的硬菜,啥时候上呀?表示一下诚意嘛。”厂长一拍额头,嗨,差点忘了!赶紧给服务员打了个手势。
没多久,两个男服务员从后厨抬出一个紫铜锅出来,上面还盖着锅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菜,这样郑重其事。赵深、林染只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从锅里飘出来。
厂长用献宝的动作将锅盖一下掀开,一阵白汽腾起,奇怪的气味更浓郁了。锅里的白汽稍稍散开,赵深看见一个人形而小的东西窝在锅里,头身手脚俱全,是一个小婴儿。赵深突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知道作何言语。
厂长一番介绍,这个菜可是宝贝,就产自小蓬莱的山上,有人说吃了可以延年益寿,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相信的。
赵深一下站起来,看看队长还有几个作陪的人,每个人都是见怪不怪的表情,又看了一眼锅里,婴儿头顶还有一些胎毛在随着沸汤漂浮不定。
正在赵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只听见旁边的林染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呸,狗东西,我让你们吃小孩儿!”
话音未落,咔咔的上膛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煮着婴儿的紫铜锅被一颗子弹轰上了半空,汤水在屋子里下了一场小型的烫人的雨,大家都抱头鼠窜。
赵深连退好几步,这才发现林染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那把五四手枪。
林染人字站立,双手还举着手枪不放,紫铜锅落在桌子上,砸碎了盘盘碗碗,兀自立着旋转。赵深看得呆了。
这件事情的结果,锅里煮的当然不是婴儿,而是从小蓬莱的土丘地下挖出的许多肉块,因为形状酷似婴孩,有人联想到西游记中的人参果,认为定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又因为煮出来汤又白又鲜,所以起名为地羊。
林、赵二人忽然想起钓鳖人说过如今县里人兴吃地羊的话,没想到应在这里。林染于是把枪放下,赵深赶忙收了回来。
厂长现场拿刀,将一个地羊从中间一破为二,证明里外一样就是浑然的一整块肉,并没有骨骼内脏之物。
队长看向赵深的眼光转为怀疑,赵深只好苦笑着从包里掏出持枪证,证明自己有带枪的资格,这次开火事件完全是自己保管不当,队长看了证件,仰头又出了一会儿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挥挥手,“这次就当我没看见吧,别忘记把弹壳捡走。”
厂长虽然惊*未定,但是说什么也不许赵深掏钱赔偿饭店损失,临走还提了一个绿漆铁壳的保温瓶,郑重地说:“因为一场误会,二位也没能品尝到美食,这瓶里装的,是泡过地羊的矿泉水,带回去品尝!”
林染都有点感动了,回去的路上,她下了结论,“厂长是个实在人。”
电视塔
赵深拎着热水瓶,与林染走在一条林荫路上回宾馆,二人放缓脚步,这才发现县城里处处都是水塘,泡桐成荫,风景也不错。
此处的泡桐品种为兰考泡桐,年由兰考、西华等地引进种根2万余公斤,先是在沟旁沙滩试种,后来大面积推广,逐年发展,到70年代桐木陆续成材,已成为S县主要出口产品之一。
S县随处可见泡桐树。
泡桐树的叶子很大,小泡桐亭亭如盖,大泡桐则颇有遮天蔽日的气概,偶有几点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成为形状不规则的光斑,一阵风吹来,光斑涣散不定。
赵深一边走,一边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隐隐觉得这些怪事,一件件一桩桩,并不是完全不相干,这些事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我们为何不把所有的事儿拢到一起,当成一件事?如果说肉莲花是嘴,树甲是手,肉墙是皮肉,西寺洞嘛,跟屁眼没什么两样,这些加起来,你看像什么?”
林染眼睛一亮:“像一个人!”
赵深说:“对,而且是一个巨人,一个城市,正渐渐从无机体转变为一个有机生命体。”两个月科学补习班学到的名词,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回到宾馆,赵深找到宾馆的服务员,塞了些钱,好言求他帮忙找一个风水先生来,算命先生也成。
服务员拿了钱就出门去了,没多久领着一个人来到县宾馆,赵深一看,是认识的,来的人正是北湖钓鳖的老李。
老李解释,除了钓鳖,闲暇时候还在马路边给人算命、堪舆风水,艺多不压身嘛。
赵深也不多言,拿出一沓公安局的卷宗,记载着肉莲案、西寺洞案、肉墙案、树甲案的资料,这是队长破例借给他的。赵深将资料推给老李,叫他看完说说想法。
老李仔仔细细把卷宗翻了一遍,感慨道:“还是公安局的料更足一些啊!”听上去话里有话。
果然,据老李说,他早已留心县城异象层出不穷的事,一直独自暗中调查,已经有些眉目,看完这些资料,更加笃定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了。
赵深、林染急忙追问,老李却不慌不忙,“事情还得从二十年前开始……”
年,文化大革命方兴未艾,这一年县里征集民工挖河,几万人上了河堤。民工中有一个大个子,姓袁,大家都叫他大袁。
六七十年代,兴修水利工程缺乏机械设备,一般都是征集人力挖河,场面浩大。
这个大袁是远近出了名的大力士,上百斤的一筐土,一只手轻轻松松就能举起来,干起活来一个顶八个,附近的民工都佩服的紧,经常聚集在大袁身边。
后来大袁自称,自己的力气是天生的,他娘生他的时候,梦见蚩尤神,身高百丈,耸立入云,所以大袁自小有神力。于是不少人相信他的话,不管大袁走到那里,都呼啦啦跟着一群人。
后来大袁被人告发,说他宣传封建迷信,聚众闹事,意图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疯狂进攻。县革委会派人,秘密将大袁逮捕,匆匆审判之后,拉到北湖边枪决,据说打了九枪才死,头都打烂了。枪决他的人见他生命顽强不似人,想起蚩尤神的传闻,心中有些害怕,就把他的尸体抛进湖中,从此不知去向。
老李说,这大袁在县城的底下,怨气积聚,体内蚩尤神力一朝散发出去,将县城里的树、墙、土、石化生为活物,再过些日子,恐怕整座城都要活过来了。唯一解救的方法,就是找到大袁当年的遗腹子。老李已经打听到那个遗腹子的下落,就住在东关一带。
林染觉得老李的说法过于怪力乱神,不可信。赵深却说不妨一试,于是跟老李约好第二天一起去找遗腹子。
老李临走时,得知赵深屋子里有一瓶地羊泡的矿泉水,说要研究研究,于是拎走了那个绿漆铁壳暖水瓶。
第二天,老李、赵深、林染一起去了大袁的遗腹子家,据老李说,大袁的遗腹子名叫袁疙瘩,母亲也已经去世多年,今年十八岁,一个人住在东关小学旁边的一个土坯围墙的院子里。
三人来到院子外,看见院子里外都站满了人,有人喊着“抓贼”。进去一看,几个人将一个大个子按在地上,审问他,“啥时候偷的,偷了几个?”
赵深看见被按倒的的大个子额头上有个大鼓包,医院后的荒草地里遇见的人,此人赶走野狗,从狗嘴里夺下死婴埋葬。
细细一问,大个子正是袁疙瘩,因为昨夜去工地偷了几个预制板,被人寻到院子里,看见五个预制板叠在院中空地上,于是召集了众位工人来抓贼。看着地上趴着的袁疙瘩,赵深、林染不禁感叹,袁疙瘩长得也太老成了,满脸胡子拉碴,一点不像十八岁。
袁疙瘩承认预制板是他偷的,众工人又问他同伙哪去了?袁疙瘩说没同伙,当时就挨了一个嘴巴,没同伙你一个人咋弄过来的!那些预制板皆是水泥石子浇筑,中间续了钢筋,一条有两三米长,重两三百斤是有的。
袁疙瘩说,“俺扛过来的,就俺一个。不信现在就扛。”众工人将信将疑把他放开,袁疙瘩一跃而起,抖了抖肩膀,比所有人都高出一个头还多。
袁疙瘩走向那堆“贼赃”,微微蹲身,伸出胳膊,轻松挟起一条预制板,扛在肩上,迈开大步向前走,众工人吓得连连后退,连说,哎呦,赶紧放下吧,信了,信了!
既然没有同伙,就问起为何偷盗,袁疙瘩只说没钱买饭,肚子太饿了。众人进他厨房一看,没有别的食物,掀开锅盖,竟然煮的是鸡饲料。众人一时都不说话了。
赵深看准机会,向工人买下这些预制板,换个既往不咎,工人见袁疙瘩实在贫苦,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也不报警,啧啧称奇地走了。
等人走光了,老李就拿话问袁疙瘩,袁疙瘩因为感激赵深他们的帮助,也就有问有答。问了几句,确定了身份。
老李便将近来县城里所发生的怪事一五一十告诉袁疙瘩,又说明自己的推测,这一切的源头正是袁疙瘩父亲的阴*。
袁疙瘩听了仰着头哭了,“俺最近也常常做梦,梦见一片黑漆漆的地方,俺爹跟那站着,俺没见过他,不知道为啥就知道他是俺爹。
“听你这么一讲,俺知道了,俺爹这是要来找俺了,与其他找俺,不如俺去找他!俺跟爹捎个话,*有*道,人有人间,叫他安心去吧。”
根据老李的方法,袁疙瘩找爹,就是登上肉莲花,被其吃掉,这是唯一的入口。赵深、林染都反对,说肉莲花通向何方根本没弄清,没说出来的话是,免得到时候变成一团血肉,从西寺洞喷出来,白搭上一条性命。
袁疙瘩往前猛跨一步,“有去不回,俺也不怕!”说着把上衣扯下来,露出强壮肌肉来。赵深、林染拗不过他,又实在没别的办法,只好答应了。
四人一路来到了北湖岸边,找到那艘小船,由于船身狭小,只能容纳袁疙瘩一个人坐进去,最后教袁疙瘩一人划船入湖,老李、赵深、林染在岸边等待。
目送袁疙瘩划着小舟远去,老李叹了口气:“老李我这是迫不得已,不过这个法子也是有本的,你们可听过聂隐娘化身小蠛蠓,钻到敌人肚子里的故事?以小搏大!”
林染也有所悟:“我知道一个类似的,外国的传说里,海巨人一口吃掉了拇指小子,拇指小子在巨人的肚子里,东咬一口,西踢一脚,海巨人痛得受不了,就把他呕吐了出来。”
赵深见他俩都有典故,自己也要说一个,想了半天,终于想到,“对了,孙猴子也是变小钻进牛魔王的肚子里,最后制住了老牛。”
正说着,三人突然听见湖面上响彻终日的鼾声戛然而止,一群水鸟呼啦啦地飞,投入芦苇荡不见了。老李说:“袁疙瘩进肚子啦,赶紧,我们找个高处,越高越好。”
S县城中,最高的地方乃是县广播电视塔,有70多米高,站在塔顶就能俯瞰全城。
70年代我国一座建在小山上的电视塔。
赵深一行人自北湖南下,远远就能看见一座铁塔矗立着。顺着蓬莱路一直向南,最后左转,来到电视转播台的大院外面。
为了赶时间,避开门卫的询问,三人没走大门,直接从东边的院墙翻了进去。
整座铁塔都是粗大的钢材斜插竖支铆接而成,而铁塔根部的四脚,像一只巨兽一样盘踞在半人高的青翠草丛中,通向塔顶的铁梯,在距离地面五六米的地方向上翻折,以免闲杂人等乱爬。
三人只好先爬上旁边铁塔的底座,顺着脚往上爬,然后横向攀援,这才上了铁梯。
十几分钟后,三人陆续登上铁塔中间的平台。三人一看双手,手掌全都红通通的一片,这是沾上了铁梯上的铁锈的缘故。
赵深好奇地凭着栏杆探头往下看,这一看不要紧,突然看见地面急速上升,同时铁塔又急速下降,只觉得头晕目眩,啊的喊了一声,蹲在了地上,原来赵深有恐高的毛病,这铁塔的高度已经超过他承受的极限。无奈之下,老李与林染继续向上爬,二人的身影渐渐地变小,几乎达到目力的极限。
赵深扶着栏杆,绝不向下看一眼,抬头望去,见二人已经爬到的塔顶的小台子上,所有的风都朝着二人吹,老李一手紧紧压着他的鸭舌帽,林染的头发向后扬起。
过了半个多小时,二人下来了,林染在下面领着,赵深闭着眼摸索着下了梯子,回到了地面。
赵深问林染在上面看出什么了没有,林染脸庞被风吹得有些发红,“老李拿出一本什么《玉髓经》,里面全是一些圈圈圆圆的图画,像阿米巴虫一样,对着看了半天,我什么也看不懂,只能看看风景了。”
老李下来以后,胸有成竹,先去集市上雇了五个壮工,带着铁锹等家伙,一路来到东边不远处的县体育场。
体育场由于多年没有举办赛事,显得有些荒凉。只有西北角有群大爷大妈开着电喇叭,正在集体练习香功。
老李带着大家一路向体育场东南角走去,最后在场地旁边的一排没人住的红砖瓦房前停下。
老李捡了个小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大圈,吩咐壮工们从这里挖下去。一个小时过后,挖到四米深的地方,挖出了东西来。
先是挖出一个脸盆大的一块肉,紧接着从底下挖出了紧紧抱着这块肉的一个人,这人全身一丝不挂,双眼紧闭,仿佛是自然从土地里生长出来的一样。这个人竟然就是袁疙瘩。
一个壮工探了探鼻息,没气了,但是心跳竟然还在,于是赶紧忙着叫救护车,医院。
正在这时,一个工人惊呼一声,所有人看向坑底,那团肉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大,还在坑底的两名工人屁滚尿流地爬出了坑。
那肉块不停地蠕动、胀大,没多久就把土坑填满了,通体软绵绵的,颜色也稀释了,闪着乳白色的光。
老李从地上抄起一个工人丢弃的三齿钉耙,喝声都起开,一跃而下,踩在那团神秘无定形的怪物上面,高高举起钉耙,用尽力气筑了下去。
那怪物被老李一钉耙筑了三个洞,停止了胀大,浑身流出一些透明的液体,没多久,竟然化成了一滩清水,老李也累得不轻,有气无力地命工人们把大坑回填、平整。
从那天之后,县城中各处异象渐渐平复,据公安局的消息,肉莲花当天就发黑、萎缩,几个小时就化在湖水里了,寺里皂荚树上的指甲纷纷脱落,寺里的人可惜得直跺脚,西寺洞也偃旗息鼓,没有半点动静,那堵肉墙被附近的居民推倒,变成了一堆泥土。刑警队长完全摸不着头脑,一转念又大喜,总算可以结案了。
四天后,传来消息,老李猝死在自家的院子里,全身上下没一处受伤,医生没有检查出原因,只好定为“心脏麻痹”。
赵深、林染去了现场,老李的面容很安详,不像受了痛苦,身边的地上还有一个摔碎的绿漆铁壳暖水瓶,瓶胆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在阳光下闪闪发着银光。
这些玻璃渣留在砖缝里,还能闪好几年。赵深心里想。
离开S县的前一天,医院苏醒了,医院看他。赵深没去,老李的死让他有些难以释怀,于是跑去街上乱逛,之后又走进县里的新华书店,买了一套崭新的《红楼梦》回来,说是回去的路上解闷用。
晚上,赵深、林染沿着北湖边散步,林医院见到袁疙瘩的事,袁疙瘩断断续续讲述他被肉莲花吞噬以后的经历,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林染根据自己的理解整理出一个通顺的版本:
据袁疙瘩描述,他被吞掉以后,并没有像老李他们推测的一样,游历巨人的肠胃,而是掉入了一片黑暗。
这黑暗无边无际,四周上下都是虚空,袁疙瘩浑浑噩噩,飘飘悠悠,一直向某个未知的方向飘去。
由于失去了时间的感觉,袁疙瘩也说不清飘了多久,最后看见一个巨大无比的蓝色星球,他就被星球吸了过去,在星环的碎石之间跌跌撞撞,最后在一块漂浮的大石头的阴影里,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见了他,并没有说话,而是扯裂自己的胸膛,将心脏挖了出来,交给他。袁疙瘩想要说话,被父亲猛一推,飞速地向后飘走,越来越快,袁疙瘩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医院的床上了。
讲完这些,林染告诉赵深,省城的化验结果已经寄回来了,化验报告说,肉莲花上切下的组织,主要成分是一种真菌和黏菌的复合体,培养液里还发现了代谢产物,算不得罕见,而树甲的成分更是平平无奇,跟牛角、羊角没什么区别。
林染说她还有很多事想不通,比如蚩尤之尸,还比如蓝色的巨星,简直是一头雾水。赵深也回答不出,只好沉默着。
二人一边走着,此时湖面上的晚风带凉,迎面吹来,远处岸边几个小孩在荒地里玩火,高高的野火在暮色里烧。
整理故事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怀疑,县城里各处凭空出现的肉块就是“太岁”。
据传,太岁乃是民间传说中的凶神,是天上的岁星,岁星并不真的存在,只是木星的影子,运行方向与木星相反。这个不存在星宿运行过天空,地上感应,生出“太岁”,这个太岁既然是凶神,民间说“不可在太岁头上动土”,就是由此而来。
现代微生物专家化验过一些出土的“太岁”,说其不过是一种大型的黏菌复合体而已。
我不满足,又翻遍了古代的文献、笔记,找到了一些可怕的记载,比如《太平广记》卷六十二“太岁”条,引用《广异记》、《酉阳杂俎》:
上元末,复有李氏家,不信太岁,掘之,得一块肉。相传云,得太岁者,鞭之数百,当免祸害。李氏鞭九十余,忽然腾上,因失所在。李氏家有七十二口,死亡略尽,惟小蒯公尚存,李氏兄弟恐其家灭尽,夜中,令奴悉作*装束,劫小蒯,便藏之。唯此子得存,其后袭封蒯公。(《广异记》)
又,宁州有人,亦掘得太岁,大如方,状类赤菌,有数千眼。其家不识,移至大路,遍问识者。有胡僧惊曰:“此太岁也,宜速埋之。”其人遽送旧处,经一年,人死略尽。(《广异记》)
莱州即墨县,有百娃王丰,兄弟三人。丰不信方位所忌,尝于太岁上掘坑,见一肉块,大如斗,蠕蠕而动。遂填其坑,肉随填而出,丰惧弃之,经宿肉长,塞于庭。兄弟奴婢,数日内悉暴卒,惟一女子存焉。(出《酉阳杂俎》)
随便搜出三条,都是老百姓“在太岁头上动土”,之后被灭满门的记载,可见太岁神对平民何其凶残。
可是相反的例子,我也找到了几条:
“工部员外张周封,言旧庄在城东狗架觜西,尝筑墙于太岁上,一夕尽崩。且意其基虚,工不至。率庄客,指挥复筑之。高未数尺,炊者惊叫曰:“怪作矣!”遽视之,饭数斗,悉跃出列地着墙,匀若蚕子,无一粒重者,矗墙之半,如界焉。因谒巫,酹地谢之,亦无他。(出《酉阳杂俎》)
晁良贞能判知名,性刚鸷,不惧*。每年,恒掘太岁地竖屋,后忽得一肉,大于食魁,良贞鞭之数百,送通衢。其夜,使人阴影听之。三更后,车骑众来至肉所,问太岁:“兄何故受此屈辱,不仇报之?”太岁云:“彼正荣盛,如之奈何?”明失所在。(出《广异记》)”
从上面两条看出,若是权贵动了太岁,不仅动了,甚至鞭打数百下,一点事也没有。可见神明也是欺软怕硬,趋炎附势的,十分地讽刺。
古罗马的塔西佗在他的《历史》里写道:“上帝祐其强有力者”(Deosfortioribusadesse),“天神喜得胜之人”(Victrixcausadeisplacuit),可见一斑。
就如上面笔记里太岁自己说的:“彼正荣盛,如之奈何?”
作者:桃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