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千年长沙。美丽的岳麓山下，面湘江而立，有座百年大学一一湖南医学院，她的前身是享誉中外的湘雅医学院。作为早年美国“耶鲁外国传教团”扎根中国后，决定“雅礼中国计划”的重点应是建立一个以医学为主的教育机构。这样在几经曲折后以“雅礼会”传教士胡美和“雅礼会”资助在美国耶鲁大学医学院读书，一个叫颜福庆的上海人，及当时湖南名门*要谭延闿一起，准备筹划创办一所医科大学。年，湖南省*府与美国“雅礼会”签订草约，决定在长沙创办“湘雅医科专门学校”，颜福庆成为首任医科学校校长，医院院长，兼学校教务主任。就这样湘雅历经战乱、*权变更、人事纷争、校址迁徙，校名变更，到长沙解放前终脱变为中国规模完善的第一所现代医学院，她比起声医院问世还要早六年。
湘雅医学院建在连绵起伏的岳麓山下。岳麓山，位于长沙市湘江西岸，面积约36平方公里。岳麓山脉南连自五岳首秀的南岳衡山，绵延横亘近八十里之遥。到湘江中游一段，它莽莽苍苍，山林叠翠，古木遮天，秀峰逸出，飞瀑流泉。山上名胜古藉，碑林墓葬，寺庙道观，常有猛兽飞禽出没，猿猱弥猴攀沿。于是，人们寻寺问佛，参惮布道。久之便成了一座自然遗产与文化遗产融为一体的文化名山。
这里不仅具有令人着迷的自然风景，更有着富于魅力的人文光环。在这几十平方公里的风景区内，集中国传统文化精华之大成，儒、佛、道共存一山，历代的文化名人、思想巨匠、老道高僧、骚人墨客均在这里开拓经营，让这座名山在中华文化的壮丽画卷上，成就了一页光华四射，人文厚重，史韵深长的彩绘画图。
岳麓山首先与儒家文化分不开。而儒家文化在这里传播植根，源远流长又与山下的岳麓书院密不可分。岳麓书院创建于北宋开宝九年(公元年)，她历经宋、元、明、清各朝，至年定名为湖南大学。早在宋代，岳麓书院就巳蜚声宇内，北宋时期被称为“天下四大书院”之一。年，宋真宗因岳麓办学之盛，召见当时的山长周式，颁书赐匾，亲书“岳麓书院”匾额。至南宋时期，在著名理学家张术式的主教下，岳麓书院进入办学鼎盛时期。后来著名理学家朱熹出任潭州（长沙）知府，更是兴学岳麓，他大动土木对岳麓书院进行整改扩建，更促进了岳麓书院的发展。明代万历年间岳麓书院主教张元忭，曾登门拜访云麓宫的道士金守分，两人一起热烈地讨论修养的方法。其实在中国，儒、佛、道外表虽异，但修身养性、济世救民，却为三家所共，因而自古就有：“三教合一，共济苍生”之说。岳麓书院曾出了许多教育家。以清代罗典为例，可见岳麓书院办学兴盛，传承弥久之由。罗典，湘潭人，进士出身。自年（乾隆四十七年）至年（嘉庆十三年）90岁无疾而终，一直掌教岳麓书院。他在教学活动中把授学活动与汉学研究充分予以结合。他从不把学生束缚在科举考试的小圈子内，而是注意向学生传授真正有学术价值的知识。让学生们受益终身。
因此，以岳麓书院为中心，这岳麓山下便成了人文汇卒，学术门派众多，学养最为深厚的一块风水宝地。如今知名大学就有十六所之多，自南至北就有全国著名的大学，中南大学，湖南大学，湖南师范大学，湖南中医药大学，湘雅医学院，湖南财贸大学等等。一脉相承，弦歌不绝，教育兴邦，文化张道，这就是千年古城长沙，历久不衰，薪火相继的根夲。
我们那位从穿石渡走出，并迎娶周忆花一同归附长沙的文老师，就是这岳麓山下，湘江西岸，百年兴盛的湘雅医学院一位年轻而又初有建树的老师。文老师也是文医生，学名叫文湘河。自年考入湘雅医学院读书，他就一直在这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岳麓山下学习、工作和生活。他出生在湘南历史文化名城，零陵古郡一户大财主家。其祖父文崇道家族是零陵城内富甲一方，百年始衰的矿产大户，其父文潇尧是这户人家的少爷。其母刘淑湘是潇湘水汀，白萍洲畔的名门闺秀。他们的父母邂逅在永州的萍洲书院而后相知相爱，结婚生子。文湘河，是父亲文潇尧，母亲刘淑湘唯一的男儿，他上面有两个姐姐。这文湘河自幼聪慧，读书上进，16岁考入著名的湘雅医学院，预夲连读八年制医学专业，师从我国有名的心血管病学专家，心电图学创始人王肇勋先生，是王先生的得意门生。年毕业留校仼教，做先生的助教，年升任讲师。他跟随恩师钻研心血管神经病学，获得巨大成就，并在心电图专业方面也有建树。在湘雅靑年教师和医生中他脱颖而出，声名日盛。课堂上他出色的教学和诲人不倦的精神深得学生们的欢迎和赞扬。解剖室里严谨的讲解和示范，让学生们受益匪浅。坐诊看病，临床行医他热情关切，悉听询问，让他的病人如沐春风，病愈三分。带学生实习，他更是一丝不苟，精心指导，热情鼓励，争取让每个实习的学生都能在实践中理论结合临床，学业上取得精进。年，他回家乡度暑假，一次赶场，邂逅山里美女周忆花。令他坠入爱河不能自拔，闪电结婚，爱河蜜月，抱得美人归。于是北溯湘江，安家湘雅。夫妻恩爱，日月馨香。婚后一年，产子一枚，聪明伶俐，帅气可人。正当他教学、医技日臻佳境，家庭和睦，夫妻恩爱，春风得意，到了人生的高光时刻。却突遭天降横祸，且祸不单行。在年末批判右倾机会主义运动中因言罹罪，批斗挨整。罪责居然因个性升级，到了罪不可赦的地步。
那么，这位来自潇湘之滨，善良宽厚，处事耿直，治学严谨，医技高超的年轻才俊，又是如何因言罹罪的呢？人们常说，环境决定个性，个性决定命运。这话有几分道理，但似乎又带几分玄机。文湘河，一个埋头书斋，潜心医学，并不太过问世事的，有几分憨实的的书呆子，环境给了他什么样的个性？个性又是怎样把他打入人生的低谷呢？这恐怕还得从他的出身说起。
还是书院且还是湖南最著名的四大书院之一的永州“白萍书院”。似乎这书院不仅传承文化历史，伦理道德，还传承天下己任，文品风骨。永州的萍洲书院因建于萍洲之上而得名。清代称白萍洲书院或白萍书院。屈原在巜九歌.湘夫人》中，轻敲行板，披发踏浪，低迴吟唱：“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苹兮骋望，与佳人期兮夕张。乌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湘夫人降落在北洲之上，极目远眺啊使我惆怅。树木轻摇啊秋风初凉，洞庭起波啊树叶落降。踩着白萍啊纵目四望，与佳人相约啊在今天晚上。歌声中，我们举目望去，舜帝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九嶷山上。他心爱的二妃，娥皇与女英，千里寻夫至这潇湘会合之处，飘然在古木苍天，清淑雅致，接天荡地的碧水之间。忽闻夫君已逝，良人归天，于是惆怅起舞，随萍飘遥。这美丽凄切的故事一唱千年，令多少文人骚客意念悲凉，情怀伤感。接着唐代柳宗元也移步至此，挥毫泼墨，他抬望九嶷，心动湘水，哀恸婉啭地诵道：“非是白萍洲畔客，还将远意问潇湘。”李商隐也接踵而来，他焚香拨弦，雨里放歌：“逡巡又过潇湘雨，雨打湘灵五十弦。”我们那位北宋大文豪苏轼，迁徙万里，虽步履维艰，却畅怀豁达，豪气干天。在这水天浩渺的白萍洲，他举杯邀湘君，再向九嶷舞。他写道：“雨中有泪亦凄怆，月下无人更清淑。”，一代又一代，一拨又一拨，在这南接潇水，北送湘江，吞波饮浪，拥水入怀的白萍洲，唱和交杯，共叙衷肠。的确，白萍洲自有她的缠绵，自有她的风骨。潇湘在这里汇聚沉静，清莹澄碧，水域浩渺，气象万千。那么，生于白萍洲书院，长于潇湘二水汇合处，求学工作生活于岳麓书院的文湘河，后来因言罹罪，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了。
文潇尧，文湘河的父亲，是这永州城内富甲一方的文府贵公子，百年文家靠最早开发锰矿，金矿发家。到文潇尧这一代，便是累积了山林田亩矿产资源，洋洋洒洒数百里之广，家财万斛。读者朋友，你可千万别小看了永州这块看似远离*治中心的蛮荒之地。虽然它是古代戴罪官员流放的瘴气之乡，偏僻荒芜。实则永州，三面环山，一面向水，物产丰饶，生计富足。潇湘二水汇合一处后，浩浩荡荡北上洞庭，带来了丰盛的水运系统，北上南下，河网繁忙。矿产米粮通四海，古木山珍达三江。，难怪枊宗元贬到这里后，著名的巜永州八记》便在这远离帝都的偏山僻水，在他如椽笔下，冉冉升起，光照日月。
这文家就在这人杰地灵，山河毓秀的零陵古郡兴盛百年。文家庄园座落在白萍洲畔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若大盆地里。依坡随势，向南面水建有百十间房屋。庄园里，亭台楼阁，水榭花坞，树木遮天，曲径通幽。文家人丁到了文潇尧这辈已不再兴旺。文潇尧的祖父，文方山是晚清翰林院学士，官从二品，后不如何故革职归乡开矿冶矿，掘金攒银。其父，文崇道，一生不官，擅长从商，商海虽深，他却长袖善舞，财运兴盛。文潇尧是文崇道的最小儿子，也是文崇道最宠溺爱怜的一个。十二岁就托他三叔带去北平求学。在北平燕京大学毕业后，父亲多次劝他回零陵帮家里打点生意，扩大矿产。他不为所动，而是参加了刚成立不久的中华民国国民*府，负责筹备立法院，因他曾是燕京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家里看他回乡无望，便张罗他娶妻成家。他依然婉拒，说是自己早有意中人，但只到现在二十八九，却还在找寻意中人。他虽早过青春年少，却因生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更具贵族男子的勃勃英气。他天庭饱满，五官分明，鼻挺如峰，眉若刀剑。深邃的眼窝卧着两颗深蓝带黑，顾盼生辉的眼球。薄薄的嘴唇，削尖的下巴将整张冷俊刚毅的脸上升到一种矜贵高雅的境界。他身材修长笔挺，两条鹭鸶般精瘦的腿包在中山装的裤管里，显得超凡脱俗，玉树临风。他十二岁便被叔叔带到北平求学，这次是回家省亲度寒假。
他不疾不徐，目不斜视走出家门，去往白萍书院看书听讲。他踱进书院长廊内侧观看《潇湘八景图》，沉稳地把手擦在裤口袋中。何谓八景，他边看边颔首蹙眉，品评心记。哦，原来是，潇湘夜雨、平沙落雁、烟寺晚钟、山市晴岚、远浦帆归、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渔村夕照，是为“潇湘八景”呀。这是北宋宋迪纳洞庭潇湘之八百里山水于胸臆，并诉诸尺素笔墨之大成。其实潇湘八景除作为风景画本身的审美价值外，还另有两重价值，一是隐，二是谏。隐便是士大夫的独善其身，含怀才不遇的忿怨之情。谏是达者兼济天下，施展抱负，劝喻君王惜天下百姓之意。文潇尧看图品意，正聚精会神之际，长廊内侧突然涌进一群十六七岁的姑娘。她们个个青春洋溢，笑靥如花。她们嘁嘁喳喳，笑着指着，说着议着，在每一幅图画前欢欣雀跃，热闹异常。她们齐整整地穿着月白细洋布的对襟上衣，短而紧俏的衣服，把她们灿烂的青春包裹得丰盈饱满，酣畅淋漓。每人胸前都别有一枚，白底红字，镶着金边圆形的校徽，上面雕印着：“湖南省立零陵师范”的字样。下身是一条高出脚踝半尺的黑色细洋布喇叭裙，脚上套着雪白的长筒袜，脚上著一双黑色洋布带绊鞋。“快看，刘淑湘，这幅‘潇湘夜雨’，真真是妙手天成，意境幽远！烟雨空濛，绿树摇曳，天色明灭，绳锁渡船……真美。”那个被喚着刘淑湘的姑娘腼腆地从“烟寺晚钟”图景下朝喊她的姑娘款款走来。“我还没看到这哩，你看得真快。”她对那位喊她的剪着齐耳短发的姑娘说。“让我仔细看下，咿呀，真美，的确是好有意境。这把旧时文人哀婉缠绵，寄情夜雨的哀伤无助，表现得这般凄清，真是叫人拍案叫绝！难怪元人说，涔涔湘江树，荒荒楚天路。稳系渡头船，莫叫流下去。这钟情的不知是山河夜雨呢，还是心灵夜雨？”“啪啪啪”突然一阵单调的掌声响起，循声望去，在《平沙落雁》图景边站着的那位翩翩贵公子拍完巴掌称赞道：“见解独到，思想深刻，简直就是宋迪的千古知音啦。佩服佩服！”那个被称赞的叫刘淑湘的姑娘，立刻白净的瓜子脸上，飞上两朵红云，她对赞扬她的那位先生点点头，害羞地走到《江天暮雪》的图景下边。那先生三步并着两步走到刘淑湘身边，对她说：姑娘，你一定对绘画颇有研究吧，要不为何理解得如此透辟？真是入木三分，鞭僻入理呀。”刘淑湘眼睛看着《江天暮雪》细声细气地说，先生谬赞了，我对绘画了解不多，一知半解，一知半解。说着就往画廊外走。“姑娘留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那文潇尧冒昧地邀请刘淑湘。“刘淑湘，刘淑湘，走咯，我们走了，回学校晚哒，冇饭呷哒。”那位短发姑娘朝刘淑湘大声喊。“来哒，来哒，等下我。”刘淑湘边跑边回头向文潇尧招手谢意。文潇尧站在原地，怅然若失，口中念叨着，刘淑湘，刘淑湘。
湘南的冬天格外寒冷，刮了一夜西北风，天刚黎明就飘起了雪花。开始雪花不大，随风起舞，慢慢地雪花如席漫天飞扬。“刘淑湘，快点，快点起床，外面落雪了，越落越大，路都被雪遮盖了。”“莫吵，莫吵，冷死哒。我怕冷，你自己看吧，我再睡个回头觉。反正放假哒，又不上课！”刘淑湘拉了拉被子蒙住脸。”“那好吧，你睡吧，我打饭去。课是不上，但食堂错过了饭点就冇饭打哒。”短发姑娘嘟嘟囔囔地说着，拿起碗筷就准备走。“你莫忘记跟我打饭哦。”刘淑湘掀开头上的被子对短发姑娘说。“晓得，忘记别个也不会忘记刘大美女啦，放心！”说着拿起一把红油漆的纸伞，用棉布袋把刚才拿出的的碗装好，系上围巾走出寝室。寝室离学校食堂并不远，约摸刻把钟就走到了。短发姑娘用自己的棉袄下摆包着给刘淑湘打的饭，撑着油纸伞，踏着厚厚的积雪朝寝室走去。当她就要走到寝室时，一个声音喊住了她。“同学，同学，你站下，我问下你。”“你有么子事问，你问唦。”短发姑娘对问他的人说。“你不认识我啦？那天在白萍书院……”文潇尧笑着对短发姑娘说。“哦，是你呀，你贵姓？我差点忘记了，你是那天称赞我们大美人刘淑湘的。你不是来找她的吧？”短发姑娘快人快语。文潇尧赶紧说：“我免贵姓文，文潇尧。你贵姓，同学？”“我姓赵，赵一珍。你讲你姓么子，姓文？是不是萍洲书院那户大财主，难怪穿得咯贵气！哈哈哈，你找刘淑湘，算是问对人哒，她和我一砸寝室。走咯，我带路。”说着赵一珍就领着文潇尧朝寝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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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寝室时，赵一珍停住脚步对文潇尧说：“文先生，你先在咯里等下子，刘淑湘还冇起来，等下子，等她洗漱收拾好了，我来喊你。”“好的呢，我等会儿，不急，不急，千万别催她。”文潇尧说道。那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文潇尧正在观赏寝室外漫天卷地的雪花，纷纷扬扬，远山近水朦胧在银色的世界，分外壮观。“文先生，您找我……？”刘书湘问道。“是的，是的。”文潇尧望着刘淑湘边说边搓手。“有事吗，走吧，去寝室，这里太冷哒。”刘淑湘领着文潇尧走进寝室。女生的寝室收拾得十分干净，房间里充溢着一股子香脂水粉的扑鼻香味。刘淑湘招呼文潇尧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后，便靠在一张五斗柜边，用双手漫不经心地梳理自己的辫梢，细声细气地低头问文潇尧，“文先生冒咯样大的雪，到学校来找我，有事吗？”“没啥大事，只是那天听你评论‘潇湘夜雨’那么深刻，我来请教你评论下其它几幅。”文潇尧抬头对刘淑湘莞尔一笑。“你咯就来对了，刘淑湘是我们零陵师范的才女，上至天文，下至八卦，样样精通，哈哈哈。”赵一珍打着哈哈说。“莫乱讲，赵一珍，看我等下不收拾你。文先生，那天我乱扯一通，你也信。我确实不懂哩。”说着红霞又飞上了刘书湘的脸膛。这文潇尧便趁机朝她望去。他这惊鸿一瞥，便托付了终身。但见刘淑湘，不说沉鱼落雁，也是闭月羞花。她长挑身材，鸭蛋脸形，肌肤白嫩，神态安静，眉似新月初上，目如桃花绽放，眸子蓄满碧水，腮飞紅霞带笑，鼻挺晶莹似玉，唇含硃砂染丹。真真是秀雅绝俗，轻灵流盼，高贵清丽，妩媚淡然。文潇尧心中默念，我走遍北平皇都，哪见过这般清丽透逸的姑娘，这是娥皇女英合体化身，下凡回潇湘的仙女吧。他不敢造次，收回惊诧的目光，心底里已泛起爱慕的涟漪。他赶忙问道：“敢问刘淑湘同学，念了几年师范啦，啥时候毕业？你家在哪里？”“两年半了，明年六月就毕业了。我家其实离你府上并不远，也在白萍洲一带，只是靠山里边点。”刘淑湘腼腆地答道。“是不是竹山湾刘家，你父亲开金矿的？”文潇尧问道。。“你禾改晓得的，你一直在北平读书？”刘淑湘问道。“听父亲说过，你家生意做得很好呀。”文潇尧说。“哪有你们家做得好唦，那样有名，全国到处都做到了，我父亲是小打小闹而已。”刘淑湘红着脸答到。“来，文先生，嗑瓜子。”赵一珍顶着满头雪花冲进寝室。“别客气，一珍同学。”“冇呢，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才子北平归，淑女潇湘遇。我看你们蛮谈得来的，是不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啦，哈哈哈。”那赵一珍一边抹桌，一边摊瓜子，还两边望了望文潇尧和刘淑湘，见两人都红着脸，尤其是刘淑湘红霞飞上白净的脸膛，低头玩着自己的辫梢，羞羞答答，样子可爱极了。
文湘河的降临让文崇德喜悦万分，到文湘河这辈文家男丁甚少，千金盈门。文崇德的矿产生意也大不如前。先是为争夺矿产资源与道县地方开矿的矿主激化了矛盾，接着又被邵阳的矿产贩子骗走半年的的收益。几番下来，他便变卖部分矿坑，收缩炼矿规模，将矿冶生意交给他四弟去打点。他安心乐意，含饴弄孙。文湘河三岁时，父亲接走了母亲和两个姐姐，留下他随祖父生活。本来父亲是要连他一块接走的，但祖父苦苦挽留，不肯让儿子接走这个他溺爱万分的孙子，说自己已到了风烛残年，没有什么生活的乐趣，只这文湘河是他唯一的乐趣。父母亲抝不过老人家，便只好作罢。文崇德溺爱这个孙子，是看文湘河聪慧伶俐，他想好好培养他，将来中兴家族。他不愿看文家百年旺族断送在自己手中，他明知他的四弟根本就不是冶矿治家的料，但他别无它法，权且用之。因此，他溺爱归溺爱，但管教却近乎严苛。文章道德，人伦纲常，文学历史，书法绘画，几乎从三岁起，文湘河就没有过儿童的乐趣。而是伴灯苦读，不闻窗外。唯一的乐趣是能跟爷爷去白萍书院，游玩、观画、听讲、翻书。有时爷爷有了兴致，还能带他在白萍洲广阔的水面上，泛舟吟诗，击浪踏歌。爷爷在生意和治家方面有一套，秉性善良，耿直不阿。对朋友两胁插刀，对宵小之徒蝇营狗苟却嫉恶如仇。他在零陵城内是有名的文大善人，凡遇天灾，他都开仓放粮，施银赈饥。即便是后来遭人暗算，矿产被夺，生意被骗。他仍一如既往，乐善好施，恩泽乡里。
这文湘河十四岁，祖父文崇德因其四弟得罪同业火拼矿山身亡后，便一病不起，不久也撤手人寰。文湘河被父亲接去重庆继续学业，在重庆短短的两年里，他深得父母亲的关爱和悉心教诲，父母亲从文湘河的实际情况出发，劝嘱他学医救国济苍生。他原本因为文学功底深厚，打算大学攻读文学专业。当他在重庆目睹无数百姓被日寇轰炸，少医缺药，大量死去的惨状后，他听从了父母亲的意见，大学攻读医学专业。他十六岁考进了国立湘雅医学院预科连夲八年，师从王肇勋先生专攻心血管内科。当时湘雅因抗日战争迁址贵阳，他便告别父母亲只身贵阳求学。在贵阳苦读两年后又随学校迁回重庆，年他又随湘雅从重庆迁回长沙。四年里战火硝烟，他随学校三地迁徏，和父母分多聚少。这也历练了他坚韧不拔，独立自强，克难隐忍的不屈个性。当然也为他仗义执言，刚正不阿因而得罪那些其心可诛，其行可鄙的宵小之徒埋下了伏笔。年，8月随着中国人民解放*渡江战役的伟大胜利，长沙终于获得和平解放。这一年文湘河处在毕业前夕，正紧张地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而处于风雨飘摇的蒋家王朝，也哀歌唱尽，兵败山倒，只能夹尾逃遁台岛。父母亲多次来电报劝他回重庆一起去台湾，但他看穿了国民*反动派的种种罪恶，相信中国共产*终将解放全中国，拯救四万万同胞于水深火热之中。因此，他决意不跟随父母去台湾而是留在生他养他的祖国，这片美丽富饶的江山国土。留在这虽历经苦难却已见光明的潇湘之畔，留在这千年文脉相承，薪火相传的岳麓山下。留在这走过百年沧桑，终具世界现代医学科学一流的湘雅。留在这三湘四水，做一个悬壶济世，妙手仁术，德才兼备的苍生大医！
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文湘河似乎正经历这样一个从丰满到骨感，从美好云端到苦难的深渊，从家庭事业的春风疾马到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蝶变过程。可惜的是别人是破茧成蝶，凤凰涅槃，他却是作茧自缚，火焚凤凰。命运于他是公平也，不公也？这只能留给后人去评说啦。
年，早春时节，春寒料峭。呼啸的北风裹着漫天飞舞的大雪，把潇水之畔的零陵古城打扮成一个银色的世界，又是一个倒春寒呀！一支由湘雅医学院组成的赴湖南省立第六卫生学校，支教支医的实习小分队，一行六人冒着风雪来到零陵。领队的是心血管神经内科年轻的助教文湘河。此时他巳毕业五年，医院他跟随导师王肇勋先生在心血管神经内科方面的研究已走在全国医疗系统的前列。这次他和一个叫陈志江的助教，带领四个学生到省第六卫校，帮助他们进行这门学科的教材培训和临床实习，实习期为三个月。零陵卫校始建于年9月，年1月归属湖南省统一管理，更名为湖南省立第六卫生学校。实习期不长，分工也明确，文湘河负责教材教学的培训和实习一揽子工作，陈志江则负责六人的生活安排和后勤保障工作。算起两人管四人，这责任实在不重。尤其是陈志江，六个人住学校腾出的三间寝室，他和文湘河一间，另外两个男生一间，两个女生一间。吃饭在学校食堂，冷热水去食堂自己打。这陈志江是岳阳人，家在洞庭湖边的垸子里，家境较贫寒。他和文湘河是同班同学。只是他大文湘河八岁，在班上被称着陈大哥。他为人沉稳老练，处事圆滑，学习上很吃得苦，脑瓜子也灵活，只是记性有点差强人意。本来他很想加入王肇勋先生的心血管神经内科的研究小组，但王教授没有接纳他，倒是接收了小他八岁的文湘河。为这事他还专程提礼登门去找过王教授，但王教授勉励他加强学习，下次有机会第一个用他，为此他有些气恼。他这人有怪人不知理的毛病，他把王教授不接纳他进科研小组的原因，迁罪到文湘河身上，认为是文湘河抢了他进科研小组的名额。因此，他开始对文湖河百般挑剔起来，总在一些事上找文湘河的茬。这文湘河有几分憨呆，不会去猜忌别人，每每在陈志江无端找茬时都只会莫名其妙，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有时就连陈志江也觉得他自己小肚鸡肠，有点过份。这陈志江生得牛高马大，考进湘雅前就已结婚生子，八年的求学，一应费用全靠妻子在家抠地积攒，供他用度。洞庭湖的风雨阳光和辛勤劳作，及家庭伺候老小的重负，让这个湖区姑娘，在嫁给陈志江不长的岁月里，美颜渐退，粗陋日增。而陈志江却因身居城市，躲在书斋，没有了日晒雨淋的辛苦劳作，逐渐变得洋气起来。尤其是见多了学校和湘江畔城市的如云美女，他每每次回家度假，妻子来校探他，他开始嫌弃妻子起来。他嫌弃妻子皮粗肉糙，嫌弃妻子土里士气，嫌弃妻子缺少浪漫含蓄，嫌弃妻子种种不如他意。甚至晩上和妻子温情时，也因嫌弃的情绪，两相败兴。每每妻子寻他哭闹吵架，他不从自身反省，而对妻子指责动粗。他老父亲看不下去啦，破口大骂他没良心，数落他忘恩负义。告诉他，要不是儿媳的辛勤劳作，贤惠持家，别说他能在学校安心读几年书，就是在长沙那大的城市呆一天，也只能喝西北风。
实习很顺利，马上就要写实习总结报告，回学校了，不想却出大事了。五十年代初期，从蒋介石手上接过一幅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摊子，*和国家领导宵肝忧勤，下决心雷霆出手，振兴百业。领袖们号召团结四万万从百年苦困中艰辛走过来的同胞上下其手，同心同德，艰苦卓绝建设好我们的国家。因此从中央到地方上都掀起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建设的高潮。零陵卫校在校长和广大教职员工和学生的自立更生，艰苦奋斗的建设高潮中烧砖砍树，搭屋建楼。一天早上，从湘雅来的一位叫肖年高的实习生，去校园锻练。锻练结束后，他好奇心切，想看看学校烧的砖窑。他不懂砖窑烧成湿水后，排出的烟雾含有一氧化碳是有*气体，对身体有害，危害不小，闻多了甚至危及生命。他围着砖窑看了一圈后，还不过瘾，又弹跳着爬上砖窑顶去查看。夲来锻练后，体力就消耗太多，急须回宿舍补充水份，可这位学医的小仁兄却将这些常识抛到脑后，还把最基夲的一氧化碳中*太深至人生命的的化学常识还给老师，自顾兴起。当他爬到窰顶，就感觉脑涨头晕，身子飘飘，于是一头栽倒，滾下窑顶。这边到了开饭时间，大家左右等不来肖年高同学。陈志江便嘱咐大家先吃饭，并且说：“你肖年高，嫌学校伙食不好，想出去吃餐好的，也要跟我打声招呼呀，沒组织没纪律的，看回来不我不找你算账。”文潇河却说：“老陈，我们大家还是分头去找下。”，并问同寝室的另一位叫奉进贤的同学：“奉进贤，你知道肖年高平时早上喜欢去哪锻练？”。“大概学校后山那一片罢。”奉进贤望着有点着急的文潇河说。“没事啦，不就是一餐早饭没回来吃吗，咯大个人啦，丢不了。老文，你也是太谨慎，看把你急的。吃饭，吃饭，饭后大家都各自忙去吧。要回学校了，还不得收拾下行李呀。”陈志江轻松地笑着对大家说。“那好吧，奉进贤，拿两馒头夹点菜，我们两个去学校后山那片找找。”说着自己掰开两馒头夹几条辣椒萝卜，稀饭也没顾上吃，就和奉进贤去找肖年高了。及至他们赶到学校后山，就闻到从砖窰飘散出缕缕难闻的气味，文潇河一连叠声道：不好，不好，奉进贤，快用手帕捂着鼻口，当心一氧化碳中*，肖年高要是没离开这里，恐怕已经……”“文老师，在咯里，在咯里。”奉进贤大声喊。文潇河赶忙奔了过去，他连忙对肖年高施展人工呼吸并让奉进贤赶紧去校医务室，喊医生并推担架车来。其实他心里已知道，这肖年高中*太久，恐怕？……但医生的职业告诉他，哪怕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要尽量争取。当医生和担架及陈志江与实习的同学紧张地赶来后，短暂施救一番，肖年高已没有了生命体征。
来时六人，回去五个，这肖年高年轻的生命就定格在这潇湘二水汇合之处的零陵古郡，轮回在卫生学校的后山脚下。“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陶渊明先生，仙风道骨，讲得这般超脱淡然，但凡夫俗子就不同了。首先肖年高的家人就不愿意了，湘雅医学院也在追责。学校派出调查组，深入调查。文潇河反省检讨，对实习同学平时关心不够，管教不严，以致造成恶果，请求处分。陈志江轻描淡写，推托责任，指出逝者不安份实习，连基本常识都不顾，责任在己，无怪他人。三个实习生，向调查组俱实已告，称赞文老师关心爱护他们，认真指导他们实习的每一个环节，令他们获益匪浅。尤其是奉进贤高度赞扬文老师在发现肖年高的情况后所做的一切，充分体现了崇高的师德和医德，值得大家学习。还有省立第六卫生学校的实习结论，更是高度赞扬文湘河为心血管疾病方面的的翘楚，是王肇勋教授后起的最耀眼的新星。他不光是教学培训方面教法独特，指导严谨细致，而且对学生循循善诱，诲人不倦。深得学生们普遍称赞，值得学生们励志学习。希望湘雅这样的百年名校，今后多派像文湘河这样优秀的的老师来我们学校指导教学和临床实习。
学校的调查和处理意见公布了：文潇河老师，在此次带队赴零陵省立第六卫校实习工作中，认真负责，教学精进，热爱学生，教导有方，学生进步突出。在处理肖年高，一氧化碳中*事件急时妥当。特此，提前半年晋升讲师，以资鼓励！
陈志江老师，在此次实习工作中，作为带队负责人，虽也认真负责，但在处理肖年高中*事件中，有推脱责任，轻视生命的表现，故责令夲人反省检讨。特此，推迟半年晋升讲师。以观后效！
此次零陵实习便宣告顺利结束。对肖年高的家人，学校给予了高度的人道主义关怀，在安葬抚恤及安抚等方面，得到家人的充分理解和称道。同时，肖年高家人还向文潇河老师最后对肖年高人工呼吸等人道关怀表示了衷心感谢。肖年高的老父亲哭天抹泪向文潇河躹恭再三，在场师生无不动容。
只有陈志江躲在寝室闭门谢客，忧怨难平。他再一次迁罪于文湘河，上次没进王教授的科研小组，这次晋升讲师推迟半年，不都是因为你文湘河吗。瘸子里面挑将*，你又算什么咯，不是有你的话，怎么会没有我的份？我是地地道道的赤贫农出身，你呢，破落大财主，囯民*上将反动派出身，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谱。呸，你也配！他把血统论都搬了出来，平衡自己的愤恨心绪，发泄对文湘河的不满。这个世界，的确有两种人，一种是自觉技不如人，于是刻苦努力，凡事照观榜样，发奋追赶，直至超越。另一种人，也觉技不如人，于是百般寻衅，攻讦陷害，恨不能将对手打入十八层地狱，置之死地而后快。陈志江属后者。他在寝室自怨自艾一番，又在心中百般抵毁文湘河一番后，一跃而起，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想方设法，让他文湘河别太得意。他心中升腾起一种报复后的快感，脸上掩饰不住一丝诡秘而又莫测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