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小米是海边一家酒店里的员工,她在某天值夜班的时候,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小女孩来开房。当天夜里,这个男人侵犯了两个小女孩,但是警察却找不到任何证据能够给这个男人定罪。而最关键的那段视频证据就掌握在小米的手里……
小米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早早地进入社会,在海边的一家酒店里工作。某天夜里,负责前台的莉莉,因为与男友小健有约会,便用一支口红“贿赂”小米代替她值班。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小女孩进了这家酒店,照理说,在酒店开房肯定是要登记身份证的,小米登记完了这个男人的身份信息,看着那两个嘻嘻哈哈的女孩犯了难。她们实在是太小了,甚至还背着书包呢,看起来还是小学生的样子,和这个男人也不像是父女的关系,这事儿透着古怪。
可是男人执意要开两个房间,让小米不要多管闲事。小米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心里还是有顾虑,但还是让他们住下了。
随后,这两个女孩还点了四罐啤酒,小米给她们送到房间里的时候,她们在屋里开心地玩玩闹闹,其中一个还戴着金色的假发,就像夜不归宿的不良少女。
小米往里头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不在这里,应该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那两个女孩看起来,也不像是遇到危险要求助的样子,小米不想自讨没趣,于是就没有多问。
可是到了后半夜,事情变得不对了。小米在走廊的监控视频里,看见那个男人敲开了两个女孩的门,似乎想要进去,两个女孩挣扎着把这个男人往外推。
可想而知,两个小孩怎么拗得过一个成年男人呢,拉拉扯扯没一会儿,男人就进了女孩房间。小米隔着监控看到了这一切,可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地掏出手机,把监控里的这一幕拍了下来。但她没有报警。
小米是个没有身份证的黑户,她自己也是未成年人,从小就是个孤儿,好不容易从偏远的乡村里逃出来讨生活,要是报了警,小米自己就讨不了好。
对小米来说,能找到一份能包吃包住的工作真的太难了,她怎么都不想丢了这份工作,不然她可能又要过上露宿街头的生活了。
既然这样,不管就不管吧,索性就当什么都没看见算了,想想这个酒店的房价,三千块一晚上,小米累死累活一个月都赚不到这一半的钱,住这种房间的人,哪里需要自己的操心呢。可小米怎么又默不作声地,把这段监控拍自己手机里了呢?
或许,在小米被现实打磨得又冷又硬的表情后面,依然跳动着一颗善良的心。她也明白,今晚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她无法阻止,因为她不想丢了来之不易的工作。
可万一呢?万一什么时候,真的有人想追查这件事情呢?万一这段视频在什么时候真的会发挥什么作用呢?当然,小米可能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是在那一刻,本能让她做了这件事情。
1.东窗事发,证据却消失了
这起儿童性侵案,终究还是曝光了。
那两个小女孩,一个叫做孟小文,一个叫做张新新,正在读小学。她们太小了,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很疼。两个女孩都不敢跟别人说,她们隐隐知道这是不好的事,只能默默地守住这个秘密。
但她们毕竟只是小孩子,很快学校里的老师发现了她们身上有不正常的瘀伤,连忙告诉了家长。之后,所有的事情都瞒不住了。医院做了体检,孩子的家长也开始轮番逼问她们。架不住爸爸妈妈的追问,两个孩子最后还是把事情给说了出来。
为什么两个孩子一夜未归,孩子的家长却没有找她们?原来,孟小文和张新新是玩得特别好的闺蜜,平常好得就像连体婴儿一样。孟小文的爸妈离婚了,她跟妈妈一起住,而妈妈平日里经常出门跳舞,总是晚归,家里根本就没人管。
那天晚上,张新新撒谎,说她去孟小文家里玩,晚上就睡在孟小文家里,张新新的爸妈也没有怀疑有什么不对。孟小文的妈妈半夜两点才回来,一到家就直接回屋睡了,根本没有发现两个孩子不在家。
那个带女孩去开房的中年男人是谁?这个男人是张新新爸爸的老上级刘会长,在市里很有地位,为了巴结刘会长,张新新的爸爸让自己的女儿认他做了干爹。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家伙竟然是个畜生,打着干爹的名义,大半夜带着两个小女孩出去玩,并且强暴了她们。
孟小文和张新新的父母报了案,可那个刘会长依然逍遥法外。因为没有证据。他们可以证明那天晚上是刘会长带着两个女孩开车出去玩了,他们可以证明刘会长确实带着两个女孩去酒店开了两间房,他们可以证明刘会长那天晚上带着两个女孩在外面彻夜不归,可唯独,他们没法证明那天晚上,是刘会长,进入了两个女孩的房间。
警察去现场勘察的时候,距离事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没有人证,没有监控录像,酒店的房间已经被彻底打扫过,没有头发,没有血迹,没有精液,没有避孕套。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给刘会长定罪?
原来,酒店老板害怕惹事,便把监控录像删除了,并告诫前台和小米不要乱讲话。
2.被盘问的受害者,伤害仍在继续
孟小文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她跟妈妈一起生活。很显然,单亲家庭的日子并不好过,她的妈妈抽烟、酗酒、跳舞,成天不着家,连孟小文出事,都是学校老师通知她的。妇科检查以后,得知孟小文被性侵,她的第一反应是恶狠狠抽了孟小文一个耳光,气她竟然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孟小文的妈妈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才是受害者吗?她难道不知道,孟小文还这么小,小到连什么是处女膜都不知道,哪里能知道那个刘会长对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吗?事情弄到这一步,作为一个对女儿疏于管教的妈妈,她难道不知道,她自己这个妈妈有多不称职吗?
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在孟小文身上,她看到了失败的自己,一段失败的婚姻,一个失败的妻子,以及一个失败的母亲。可是她能怎么办?她愤怒,她悲伤,她痛苦,这一切她能怪谁?她只能把自己的酸楚发泄在女儿孟小文的身上,她抽孟小文耳光,骂她不要脸,扔掉她的漂亮衣服,甚至把哭喊着的孟小文强行拖进浴室,剪掉了她的头发。
可是孟小文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她遭遇了可怕的强奸,不但没有人安慰她,甚至还要受到妈妈的责骂和侮辱,骂她下贱,骂她不要脸,骂她一肚子花花肠子想着勾引人。
与此同时,医院里那些冷冰冰的医生们一次又一次地检查:把裤子脱了,去躺下,腿张开,再张开一点,放松……她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她要被一次又一次这么羞耻地检查身体?大人嘴里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而更让孟小文难堪的事情,是警察一遍又一遍的盘问。王警官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他拿不到刘会长的罪证,就只能一次又一次把孟小文他们叫到警局里来录口供,一遍又一遍地让孟小文把那天晚上的细节想了又想。
你晚上为什么要跟这个叔叔出去,你们住在几间房间里,叔叔有没有进到你的房间,他对你们做了什么,他是怎么做的,你晚上的时候是不是点了啤酒,点了几罐?又喝了几罐?是不是都喝完了?真的只喝了一点?你给我老实交代,不然等会儿把你拉去做尿检,喝没喝啤酒、喝了多少啤酒一查就知道!
王警官的恐吓让孟小文整个人都懵了,她完全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她遭遇了很可怕的事情,为什么眼前这个看起来很严厉的警官,却把自己当成一个罪犯来盘查?难道做错事情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连孟小文的妈妈都听不下去了,她情绪激动地和警官吵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啊?我们小文才十二岁,她会喝什么酒啊?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相信她,觉得她在说谎啊!你有这功夫在这里把我们小文当犯人审问,怎么不去抓那个畜生啊!这样的争吵对解决问题一点帮助都没有,孟小文看着越来越混乱的场面,只觉得越来越慌张,也越来越恐惧。
这也是绝大多是受到性侵的女性,想要报警所要面临的困境。证明自己被性侵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非常荒唐的,因为在性侵发生以前,没有一个女性是做好准备才被性侵的。
她们不可能事先就冷静地查看好现场的监控设备,也不可能提前准备好手机或者录音笔,在性侵发生的时候留下视频或者录音来证明自己被伤害了,更别说其他决定性的证据了,液,指纹,衣物,头发,谁能在受到这么大的创伤后,还能立刻反应过来,按照法律的规范和要求,去搜集那些必需的证据呢?
更别说等她们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到警察局去报案,一切可能都已经晚了,最直接的证据几乎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确实遭到了伤害,她们需要一遍遍讲述案发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任何一个细节都要仔仔细细地回忆清楚,唯恐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被别人抓住把柄说,她们是在诬告,给无辜的男人泼脏水。
于此同时,她们还要忍受无穷无尽的质疑和侮辱,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跟这个男人出去?你跟他出去,是不是本来就是对他有意思?你穿什么样的衣服?你穿成这样是不是想勾引他?你有没有喝酒?你跟一个男人一起喝酒,难道不是暗示你愿意跟他上床吗?你之前谈过几次恋爱?你的恋爱经历这么丰富,是不是私生活特别混乱?你是不是图他的钱?他摸你了吗?他摸你哪里了?他摸了你几次?他摸你的时候你有什么反应?他强迫你了吗?他就算强迫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这样的问题,就像锋利的手术刀一样,每一个遭受创伤的受害者,都要被这把手术刀冷酷地凌迟好多遍,仿佛她们才是十恶不赦的罪犯。这样的罪,任何一个成年女性几乎都遭不住,更何况是孟小文这样的十二岁小女孩呢?她的青春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了。
故事的最后,小米还是告诉了律师那段视频的下落,也丢掉了自己赖以为生的工作。郝律师是个真正的好人,她愿意尽心尽力帮助每个陷入困境的女性,但她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可就在那时候,小米听到电视里的新闻,因为她提供的证据,孟小文的案子终于破了,那个刘会长被抓,还有那个收了刘会长的贿赂想要草草结案的王警官也被停职,一切似乎突然变得明朗起来。
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舞,小米骑上自己的电瓶车,沿着海边的公路一路开走。海风吹在小米的脸上,肆意地扬起她的裙摆,就像做梦一样,美得不真实。巧的是,她穿的也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就是故事开头那个梦幻的玛丽莲·梦露一样。
特约撰稿人:Elinor,华东师范大学比较文学硕士
编辑:凉三
路上读书:原创文章,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