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日报
↑先遣组在观察北坳。
↑年5月30日,王富洲等3人回到大本营受到热烈欢迎。
↑在米大本营举行升旗仪式。本文图片由翁庆章提供
年,英国探险家乔治·马洛里被《纽约时报》问到为什么要攀登珠穆朗玛峰时,他回答说:“因为山在那里。”留下这句传世名言的马洛里,最终没能征服世界第一峰,年,他在珠峰的冰天雪地中彻底失联。
上世纪50年代,英国和瑞士登山队先后从尼泊尔境内的南坡成功登顶珠峰。但在中国境内的北坡,始终无人自此登上世界之巅,包括马洛里在内的英国人数次在北坡折戟,以至于他们得出结论,想从北坡攀登这座“连飞鸟也无法飞过”的山峰,“几乎是不可能的”。
直到年5月25日凌晨4点20分,成立时间不足5年、队员平均年龄24岁的中国登山队,艰难地将五星红旗插上珠穆朗玛峰,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从北坡登顶的壮举。
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珠峰北坡不可征服的神话已被越来越多的人打破。惊叹于今人登顶速度越来越快的人们很少知道,借助当年登山队员们在岩壁上艰难打下的钢锥而架起的金属梯,直到年仍是登山者们不可或缺的助力,更少人知道,年轻的中国登山队经历了怎样的波折命运和极限挑战……
苏联登山界的建议
年11月,一封来自苏联的信件寄到了中共中央,信的落款是苏联部长会议体育运动委员会登山协会主席团,签名是苏联的12名知名登山运动员。他们在信中写道:“我们认为我们有责任向你们提出要求,要求允许组织苏中联合爬山队,以求在年3月-6月登上埃佛勒斯峰,并以此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十周年纪念的献礼。”
埃佛勒斯峰,是英国人自19世纪中叶起对珠穆朗玛峰的称呼,但在更早的年出版的《皇舆全览图》中,中国人已将这座山峰命名为“珠穆朗玛峰”。因此,我方后来回信时用了“珠穆朗玛峰”,之后苏方也用了珠峰的称谓。
邀请中国共同攀登高山,苏联人并非一时兴起。
曾是我国第一支登山队运动员兼医生的翁庆章告诉记者,上世纪50年代,苏联的登山运动已很普及,只是,苏联本国的高山并不多,且都被运动员们登顶过,由此,他们想到了拥有众多世界一流高山的邻邦——中国。
因苏联群众性登山活动都由工会系统管理,大型登山活动才归体委负责,年3月,时任中华全国总工会副主席刘宁一访问苏联时,对方就提出希望到中国攀登新疆的慕士塔格山和公格尔山。那时,刚刚成立六年的新中国百废待兴,群众体育运动还算蓬勃发展,但现代登山运动方面完全是一片空白。
于是,年5月,在全苏工会中央理事会的邀请下,中华全国总工会派出了4名学员赴苏学习现代高山登山技术。第二年春天,苏方又派2名登山教练来华,在北京西郊八大处培训了新中国最早的一批40多名登山运动员,翁庆章、年正式攀登珠峰时的登山队队长史占春、副队长许竞以及骨干队员刘连满等都在其中。
跟那批参加培训的很多运动员一样,翁庆章原来的工作与登山几乎毫无干系。医院的医生,偶然得知全国总工会在各行各业招募登山学员,大学时就爱好篮球、田径的他还以为只是一次“游山玩水”,兴高采烈报了名。26岁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报名,竟让他在几年后成了中国首征珠峰的亲历者。
培训结束后,以这批学员为主要队员的中国第一支登山队——中华全国总工会登山队,先登上了陕西秦岭主峰太白山(米),后又与苏联合作登上了海拔米的新疆慕士塔格峰。正是在这样良好合作的基础上,才有了年的苏联来信。
来信经过层层批转,到了时任体委常务副主任蔡树藩桌上。蔡树藩与同事们讨论后认为,我方在运动员、资金、装备等方面的条件尚不成熟,此外周恩来总理曾指示我国西藏边境目前不能开放,因此初步意见是婉拒。
许多年后,翁庆章在体委档案馆发现,“当年主管外事的陈毅、中央书记处书记彭真等,都已经批示同意了体委‘婉辞谢绝’的意见,就差正式回复苏联了。”
没想到,到了年初,事情又有了转机。原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兼任体委主任的贺龙,一直对此事很积极。贺龙与体育早有不解之缘,抗战时期他麾下的师就以“仗打得好、生产搞得好、体育搞得好”而闻名,他亲手组建的师“战斗篮球队”更是赫赫有名。他的积极态度,加上苏驻华使馆对此催问的推动,最终,周恩来总理于年4月5日提出了意见:“可以考虑来”。
侦察组进山
总理拍了板,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筹备了。年夏天,中苏双方在北京新侨饭店会谈,共同制定了攀登珠峰的三年行动计划:年侦察,年试登,年登顶,并达成共识,高山装备、高山食品由苏方负责,中方负责全部人员、物资从北京至珠峰山下的运输,以及较低海拔的物资装备。
今天看来,不管是运输人员,还是登山物资,都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在当年,仅准备物资就是千头万绪:请国家计委、经委特拨足以防寒的优质鸭绒、尼龙丝,通过解放*后勤部帮忙调拨专供高寒地带执勤官兵的快熟米,甚至向航空部门求助能在高山低压环境下燃烧的航空汽油,以便煮饭、烧水……
千头万绪的准备工作中,耗资最大、工作最繁杂的一项要数修建从日喀则至珠峰脚下的进山公路。上世纪50年代的西藏公路建设尚不发达,从拉萨向西的公路只通到日喀则,而要去珠峰山下,还得往西南再走多千米。这多千米说是山路,其实几乎看不到成形的道路,最险峻的高山峡谷地段,仅容一人贴着峭壁小心翼翼通过。年之前,就连本地区的藏族人也很少到这里来。若要运物资,只能靠牲畜驮运。
按照计划,中苏合登珠峰时需要运约40吨物资进山,如果不修路,单从日喀则到珠峰脚下,就得匹牲口运上半个月左右。再加上登山队员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路颠簸,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就更多了。
可是,要在这样的地方修一条进山公路,又谈何容易?西藏地区经济尚不发达,国家建设也正是处处用钱的时候,但为了支援中苏登山队,同时考虑到西藏今后经济发展的需求,中央还是特批了几百万元经费。为更好地争取地方支持,贺龙还特意写了条子给他的老部下、西藏*区司令张国华,请其尽力支援。
就这样,年9月,多名藏族民工和多名*工在日喀则以西的荒野中,热火朝天地开工了。
西藏这边忙着修路,在北京,中苏联合登珠峰侦察组也准备动身了。侦察组一行20余人,除了运动员,还有气象、电台、医务等工作人员,此外,还包括3名苏方成员。考虑当时东西方“冷战”的国际环境,中苏合登珠峰一事对外还是保密的,神秘的侦察组对外一律称“国家体委参观团”。
年10月底,侦察组一行先乘*航到拉萨,又转汽车抵达日喀则。11月2日,日喀则以西初见雏形、尚未完工的简易公路上,出现了一支将近人的浩浩荡荡的队伍。队伍中间是侦察组人员,前后则是名全副武装的警卫部队战士,再加上照看牲口的藏族民工,以及马匹、毛驴,整个队伍行进起来足有四五百米。
登山侦察这样的体育活动,为什么还要动用*队护送?翁庆章解释说,当时西藏还有匪情,为保证安全,西藏*区派了一个连外加一个火炮排。不仅如此,在北京时,体委还向总参谋部借用了一批枪支弹药。进山前,不管是运动员还是科考、医务人员,都要进行射击训练,进山时,每人都配备一支手枪、一支步枪。这并非小题大做,实际上,就在侦察组进山前一个月,就有叛匪在公路上伏击了一辆从日喀则返回拉萨的*车,导致16名解放*医务工作者全部遇难牺牲。很多人只知攀登珠峰要面临高寒、缺氧、雪崩的危险,殊不知,这些最早进山的开路者,竟还要提防流窜叛匪的威胁。
从日喀则到珠峰山下的绒布寺,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15天。所幸,途中虽听到过意外枪声,但最终有惊无险。侦察组成员很快忙碌起来,安营扎寨,分组上山侦察路线,建立大本营,架设无线电台,建立气象观测站,开动汽油发电机……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11月底,珠峰极寒的冬季来临,侦察组的任务基本完成,大部分队员离开珠峰,只留下气象组、水文组、电台组的十几名工作人员继续在山区工作。那时,侦察组队员们还不知道,向他们热情告别的苏方人员,很快就要从自己主动提议的中苏合登珠峰活动中退出了。
叛乱与变卦
按照中苏联合攀登珠峰的计划,年双方应共同到西藏试登。这年年初,中方全体人员率先抵达拉萨,开始了新一轮的集中训练。
此前,登山队已经由全国总工会划归国家体委。这次进藏前,体委任命了史占春担任中苏联合登山队队长、中国队队长,许竞任登山队中国队副队长。两人从中国第一支登山队成立时起,就都是骨干人员。
年2月4日,当翁庆章随两人及最后一批登山装备、食品抵达拉萨当雄机场时,二次进藏的他立刻感觉到当地的局势比起年底紧张了许多:上一次护送侦察组时,西藏*区只派了一个班十来个战士,这一次却是两辆装甲车一前一后护着他们的小车队。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拉萨附近的匪情加剧了,以贡布扎西为首的武装叛匪,经常毁坏桥梁,伏击汽车,对拉萨到林芝以及通往山南的交通造成了严重障碍。
翁庆章告诉记者,原本,登山队每天在拉萨进行越野长跑等体能训练,还到附近山区训练运动员对高山恶劣自然条件的适应能力和冰雪作业技能。由于时局趋紧,体能训练改在拉萨市内的*区大院内进行,运动员在念青唐古拉山区的野外训练也匆匆结束。
不久,为应对紧张的局势,西藏工委指示,拉萨市内的干部职工共同成立民兵团。多人的登山队纪律严明,且早就经过射击训练,连武器配备都是现成的,特殊的局势下,登山队伍很快变成了颇具战斗力的民兵连,每天同时进行体能训练和*事训练。
翁庆章回忆说,当时登山队住在布达拉宫附近的交际处,后门距离*区大门大约八九十米,进入3月初,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们还用了好几天时间,挖了一条通往*区大院的地下交通壕,队员们日夜轮流站岗巡逻,完全是战备状态。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随登山队进藏的摄影师沈杰那时也在拉萨,后来他在《我的足迹》一书中这样写道:“拉萨各机关干部白天夜里都在修筑防御工事准备自卫,拉萨街头和公路上已经看不到我们的车辆,拉萨好像是叛匪的天下了。”
果然,3月10日,西藏上层反动分子公开发动叛乱,叛匪们明目张胆地包围西藏工委和*区机关。3月20日凌晨,拉萨武装叛乱的枪声响起,上午10时,解放*开始全面反击。激烈的枪炮声中,一颗炮弹落在了登山队所在的交际处大门口,炸伤了一名解放*机枪手,翁庆章和其他几个登山队员赶紧抬着担架去救伤员。“抬着担架穿过大约两个篮球场长度的院子,只听得子弹在头顶呼啸而过,别的什么也管不了……”今年已经88岁的翁庆章,至今仍觉得难以置信,致力于攀登珠穆朗玛高峰的国家登山队,竟然亲历了一场平叛斗争。
3月22日,占据布达拉宫的叛乱分子投降,解放*进入布达拉宫。由于解放*驻拉萨的人数有限,登山队民兵连还承担起了搜索布达拉宫和押运俘虏的任务。直到4月初,考虑到合登珠峰的任务还要继续,史占春队长宣布,登山队大部分人员离开拉萨转到新疆训练。
与此同时,中央不得不通知苏联方面,为了运动员的安全,建议中苏联合攀登珠峰活动暂缓,一旦问题得到解决,立即恢复登山。按照预定计划,苏方队员将于3月下旬在拉萨与中方会合。苏联运动健将、苏方队员之一菲里莫洛夫曾在年撰文回忆:“原定年3月22日乘专机,苏联登山队一行及物资由莫斯科飞北京。就在动身的前一天,苏体委紧急通知……任务取消,原因未说……”已经整装待发、踌躇满志的苏联运动员们顿时一片惊愕,失望不已。几天后,他们看到中国西藏的新闻,才明白个中缘由。
直到这时,菲里莫洛夫和他的队友们还以为任务只是暂时推迟了,孰料,由于两*关系的恶化扩大到*府层面,他们征服世界第一高峰的愿望,竟就此彻底破灭了。
年秋天,随着西藏局势趋于稳定,中方从10月开始多次邀请苏方来北京继续商谈合登珠峰一事。但此时,苏方却一反过去的积极态度,几番推脱,闪烁其词。直到年11月24日,苏方的两名代表才姗姗来迟,抵达北京。双方会谈时,两名代表借口技术上准备不够,称年继续执行攀登珠峰的任务有些勉强,建议把正式攀登珠峰任务推迟到年或年以后。考虑到我方已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尤其是修筑日喀则至珠峰山下的公路耗资甚多,此前,还特意与西藏联系过请地方维修保养公路,以确保年春天登山期间公路畅通。我方便让步提议,年不正式攀登也行,可以先让双方队员在珠峰地区活动适应,可惜,苏方的态度仍是一味推脱。
事实上,当时中苏关系已经走向决裂,只是还没有公开化。早在这一年6月,苏联就单方面撕毁了中苏《国防新技术协定》,拒绝向中国提供原子弹的教学模型。推脱登山一事,其实也是苏联高层顾忌*治因素而已。当年参加中苏双方会谈的翻译周正就曾告诉翁庆章,苏方代表、也是原拟担任苏方登山队长的库兹明私下聊天时透露,“此次合登珠峰机会难得,运动员都愿来”,只要上层同意,队员一周便可集中,两个月可以训练完毕。
既然苏方态度如此,最初由苏方提议、一波三折的合登珠峰活动,注定无法继续了。
“我们自己干!”
年10月20日,贺龙把体委副主任*中、登山队队长史占春等人请到办公室,问大家:“如果苏联不参加,我们自己攀登珠穆朗玛峰有成功的把握吗?”史占春回答:“在攀登方面有困难,我们可以尽力去克服。有个最大的困难是我们缺少登米以上的高山装备。”
按照中苏原先的协议,高山装备、高山食品由苏方负责,眼下要自己单独攀登,苏联显然不可能再支援,可国内目前还不能生产这种装备,怎么办?贺龙提议:“我们可以到国外去买!你们搞一个预算,我们给刘少奇主席写报告,请他批外汇。”接着,他又给大家鼓劲儿:“他们不干,我们自己干!任何人也休想卡我们的脖子。中国人民就是要争这口气,你们一定要登上去,为国争光。”
年的中国正处于三年严重经济困难时期,但国家体委致函国家计委、外贸部申请70万美元外汇后,还是很快得到了刘少奇主席和周恩来总理的批准。年元旦刚过,史占春和翻译周正就赶赴瑞士采购了高山帐篷、鸭绒夹层登山服、鸭绒睡袋、高强拉力的尼龙绳、氧气装备及便携式报话机等装备。采购完成,如按常规商贸往来,还得走海运回国,但时间不等人,珠峰每年上半年适合攀登的时间只有短短两个月。为了赶时间,体委请民航协助,包租了一架专机从北京直飞捷克首都布拉格,加班加点才在3月20日运回了6吨重的高山装备。
值得一提的是,史占春等人在瑞士的一家登山和滑雪装备商店采购时,竟无意中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瑞士店员指着不远处的另两名亚洲顾客说,他们是印度陆*登山队的采购人员,印度也正准备年从南坡攀登珠峰。
史占春一听,顿感责任更大,任务更加艰巨。事后,他告诉翁庆章,当时就下定了决心,这次非上去不可!
获此消息后,史占春很快通过使馆报告国内,不久,中国驻印使馆也确认了这一消息。那时的国际关系状况是,中苏走向决裂,苏印颇为友好,如今,中国、印度一北一南同时攀登珠峰,无疑是一场特殊的竞赛。
抱着争一口气的决心,年3月19日,中国珠穆朗玛峰登山队顺利抵达了一年半前侦察组选定的大本营营址。从日喀则到珠峰山下,当年的侦察组20余人艰难跋涉走了15天,这一次,沿着新修的公路,人数数十倍的登山队乘车只花了3天。
这支平均年龄仅24岁的人登山队中,运动员约八九十人,其他队员全是气象、电台、医务、新闻媒体、后勤等幕后保障工作人员。其中的十几名气象、水文和电台工作人员,并没有和大部队一起,而是已经在山里坚持工作了一年多。几百天的时间里,他们在含氧量大约只有平原地区一半的地带,风雨无阻,每天定时放飞探空气球收集高空气象数据,每隔几个小时采集室外百叶箱内的记录,通过无线电台收录来自北京、拉萨等地与珠峰大气环流相关的信息,再由绘图员作图,预报员预报、记录……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都只为了给正式攀登时提供最可靠的天气预报。
翁庆章此次担任医务组组长,攀登珠峰期间,大本营设立在米的高度,他则常驻在海拔6米的医务站,有时为了给队员看病,还要登上更高的海拔。他告诉记者,0多米的高海拔地区,白天也是零下20摄氏度左右,太阳一偏西,气温很快降到零下30摄氏度左右,即使在帐篷里,呼出一口气也会立刻结冰。喝水得凿冰烧水,气压低,烧开一锅水至少需要两个小时。吃饭,常常没胃口,这是正常的高原反应,每天早晚两小碗稀饭或面条就像完成任务。
不管是气象组,还是医务组,他们的工作都是幕后的,但在翁庆章看来,奔波在前线、同属于运动员的运输队员,更是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他说,国外探险家登山时,常常雇佣当地民工帮忙运输帐篷、锅碗瓢盆、食品等保障物资,而中国此次登山队,承担运输任务的是登山运动员。运动员分成突击队员和运输队员,后者每人常常负重二三十公斤,将物资运到一定高度后就返回大本营,以便让突击队员尽量轻装上阵,成功登顶。“没有人有任何怨言,也没人觉得苦,大家想得都很简单,一切只为了完成征服世界最高峰的任务。”
三次适应性行*
3月24日,珠峰大本营,史占春队长和登山队员们一起,制定了征服珠穆朗玛峰的计划。根据国内外高峰探险的经验,他们决定在正式突击峰顶前,先进行三次适应性行*,一方面让队员们逐渐适应高山环境,另一方面,在沿途不同海拔高度建立起高山营地,同时将必要的物资和装备运上去,以备正式攀登时使用。
第一次行*,从大本营出发,到达海拔6米的地方,然后返回大本营休整。
第二次行*,从大本营上到海拔7米的高度,同时打通攀登珠峰的第一道难关——北坳路线,然后返回大本营。
第三次行*,从大本营攀登到海拔8米,侦察突击顶峰的路线,并建立最后一个营地——突击主峰营地,如果条件成熟可争取登顶。
第二天,如同气象组的预报一样,连绵的风雪停息了,珠峰迎来了第一个适合攀登的好天气。中午12点,灿烂的晴空下,五星红旗在珠峰大本营冉冉升起,全体登山队员们背着背包,拿着冰镐,开始向珠穆朗玛峰挺进。踏着东绒布冰川的冰积石,穿过布满冰雪裂缝、不时发生“冰崩”的冰塔区,27日傍晚,队员们安全抵达海拔6米。先遣队员们已经在这里建好了高山营地,营地不仅储备了不少高山物资,还设有电台、气象服务台和医务站,可谓沟通突击队伍和大本营的中转站。
在6米营地休息一夜,登山队大部分队员开始返回大本营,除了副队长许竞带领的侦察小组。他们要继续攀高,提前为队友们打通珠峰的第一道难关——北坳路线。
北坳顶部海拔高达米,坡度平均在五六十度,最大坡度达70度,个别地段近乎垂直,像一座高耸的城墙屹立在珠穆朗玛峰腰部。因坐落在珠峰及珠峰北侧海拔米的北峰之间,看上去像个坳谷,故称“北坳”。这里坡壁陡峻,积雪深不可测,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巨大的冰崩和雪崩,一旦发生,千百吨冰岩和雪块就如同火山喷发一样势不可挡,英国探险队就多次在北坳受到冰雪袭击。如此危险的地段,却是从北坡登上珠穆朗玛峰的必经之地。
3月28日,许竞带着侦察小组率先登上了北坳的冰坡。为防止跌下冰坡,他们用尼龙绳将几个人串在一起,一个紧跟一个,小心翼翼向上攀登。攀至海拔米时,眼前出现了一道近乎垂直、高达20多米的冰崖。据年侦察组探路得知,攀上这道冰崖唯一的路是冰崖上一条纵直的冰裂缝。许竞一行很快找到了那条深陷而狭窄的冰裂缝,裂缝宽约1米,坡度在70度以上,但比起近乎垂直的冰崖,还是容易攀登的。他们开玩笑地把这条路命名为“冰胡同”,休息片刻,便向冰胡同冲刺。
光滑的冰胡同没有支撑点,几个人就背靠“冰胡同”的一边,双脚蹬在另一边,依靠全身的力量,一寸一寸向上移动。随行采访的新华社西藏分社记者郭超人在报道《红旗插上珠穆朗玛峰》中写道:“运动健将刘大义这天刚好感冒,体力比较虚弱,在攀登这个‘冰胡同’时连续三次从中途跌落下来,跌得他头昏眼花,满身疼痛。但他毫不气馁,继续进行第四次攀登,终于攀到‘冰胡同’的上端。”
天快黑时,侦察小组终于到达北坳顶端,完成了开路先锋的任务。为了让大部队更顺利地通过这条路,第二次适应性行*前,许竞又带了一支修路队率先出发,刨台阶、拉绳索、挂金属梯……被他们平整过的北坳路线顺畅多了,第二次适应性行*很快胜利完成。参加此次行*的77名运动员中,有40人都到达了米的北坳顶端,这在当时已是空前的世界纪录。
4月25日,身体状况良好的55名登山队员开始了第三次行*。短短几天,登山队就攀上了北坳顶部。这天是4月29日中午,正当队员们沿着珠穆朗玛峰山脊继续向前时,晴空万里的北坳上空突然起了风暴,狂风呼啸,队员们匍匐在地才能不被刮走。有人试图搭帐篷避风,结果刚拉开帐篷四角,连人带帐篷几乎要一起被刮下山去,吓得队员赶紧撒手让帐篷随风飞走。这时还是白昼,可不到两个小时,队员们就相继被冻伤,与大本营联系的报话机也因气温太低发生了故障。队员刘连满等人在冰坡上发现了一条冰裂缝可以站人,大家进去躲了几个小时,才熬过了风暴最猛烈的时段。
当晚,登山队好不容易走到一处稍微平整的地方,设法修好了报话机,联系大本营得知“天气突变,后天转好”。于是,史占春决定全队休息一天,5月1日继续前进。5月1日果然天气晴朗,登山队从海拔7米处出发,下午6点多终于到了新的高度——海拔7米。可是,前几天的大风冻伤,加上连续攀登中的高山反应,此时此刻,能够继续向上攀登的运动员已经不多了。最终,5月3日,许竞、贡布、石竞、拉巴才仁四人攀到了海拔8米的高度,并在那里建立了最后的突击营地,史占春和王凤桐两人则将路线开拓到了海拔米的高度。
第三次高山行*超额完成了预定计划,然而,这次行动损失也不小。第二次行*时,来自兰州大学从事水文研究的青年队员汪矶发生严重缺氧反应,最终抢救无效牺牲在6米营地;这一次,来自北京大学的气象专业队员邵子庆也牺牲在了7米的高度。并且,队员们返回大本营后,翁庆章和医务组同事检查后发现,全队竟有34人受到不同程度的冻伤,且大部分都是登顶希望最大的主力队员和骨干运输队员。医务组八个工作人员从早到晚马不停蹄地给伤员打针、换药、抽水疱,竟然还忙不过来,没办法只好向拉萨请求支援,最医院派来一个六人医疗组,才算解了燃眉之急。
经过一周治疗,一些轻伤队员可以归队了,但冻伤比较严医院医疗组转到日喀则治疗,队长史占春也不得不去了日喀则。严重减员的残酷现实,引起了登山队的不安,进山以来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大本营,一时陷入了沮丧的低潮。恰在这时,珠峰的天气也变了,山峦间升起浓雾,天气渐渐转暖,这意味着,珠峰适宜攀登的好天气快要结束了,一旦连绵的雨季来临,就只能等下半年九十月份或来年再战了。
备战一年多的攀登计划,难道真的要就此中断吗?
“不惜一切代价”
在沮丧、焦急的情绪中,传来了北京的命令。据说,访问缅甸后刚回到昆明的周恩来总理很关心登山队的情况,一下飞机就问:“我们的登山队登到哪里了?”得知登山队三次行*后损失惨重,周恩来指示:“要重新组织力量攀登顶峰。”接着,贺龙副总理向大本营传达了新的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重新组织攀登。剩下几个人算几个人,哪怕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登上去!”
总理对登山的